蒋二爷一听,觉得真是个好主意,赶紧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好..好,我现在就回府去,让你二伯母收拾东西,带着红瑶和维儿,一起离开金陵。”
蒋含娇似笑非笑横过来一眼,“二伯父还真是心大,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妻儿细软,从这个时候开始,你在金陵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到时候被官府抓住,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更何况,二伯父以为二夫人如今还会像以前那样心甘情愿跟着你吗?”
蒋二爷被她说得一噎,是啊,就凭自己把下了毒的梅酪羹让二夫人送过去,这一桩就够被唾骂一辈子了,像他们这样十几年的夫妻,其实已经不在乎什么情意,又或是忠心,他可以玩女人,吃酒,无所事事,这些二夫人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可他竟要把她推到火坑里去,代自己受过,恐怕二夫人现在已经彻底寒了心,怎么会愿意再去和他一起颠沛流离?
“好,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蒋二爷也顾及不到那么多了,他要先确保自己不会被官府抓起来,说着,人就跌跌撞撞下楼,往门口跑去。
冯家有私牢,困个把人是不在话下,冯钟氏听说这背后之人竟是吴骋,也是惊了一惊。
她端坐在座上,这些时日将养的好,脸盘都圆润了不少,她略带讥讽道:“一个堂堂男儿,先是做出了害子害妻之事,又将私仇报在了另一个女子身上,他若是真有志气,或是长跪孙家赎罪,或是一刀两断另娶外室,我都敬他几分,偏生夹私带仇,一番本事都用在了歪道上,那吴运使也算是个人物,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听到‘吴运使’三字,蒋含娇心中沉了沉,官场之中虽多是你踩我我踩你,早已见怪不怪,但这个等同于间接害死自己父亲的人,她是恨了这么多年的。
“听说那吴运使在金陵权势滔天,掌管着漕运司大权,专行金陵这一块的催征税赋,出纳钱粮一事,地位颇高,夫人以为,这一案有几分胜算?”
冯钟氏凝神沉思片刻,而后道:“吴家的确有几分本事,只是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个小小金陵漕司转运使的公子,你若担心金陵不敢审此案,那就去京城找刑部,找大理寺。”
京城...蒋含娇思忖了一会儿,“郎中也说了,我姨母中毒颇深,这天底下恐怕只有那皇宫的御医能治了,恐怕京城这一趟,是肯定要去了。”
她对于京城其实并不陌生,上一世有五六年的时间,她都住在皇宫边上的承安王府里,可谓是一脚踏入了顶级的名流圈,对于京城风光,如今想来都还是历历在目的,但,若要去京城,岂不是又有可能和梁瑾碰上面了?
还有御医,以她现下的身份,别说请御医治病了,就是连御医的面儿都见不到。
冯钟氏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担忧,拿出一封信来,交在她手上,“你到了京城,就去找钟家,把这信交给他们,他们看过了信,自有人会替你安排。”
蒋含娇呆了呆,她没想到冯钟氏竟会如此相待,但这个时候并不是推脱的时候,这封信,或可救姨母的一条命,一时间,她捏着薄薄地信封,深受感动,屈身行了个大礼,“夫人...请受含娇一拜!”
冯钟氏忙起身将她扶起来,“傻丫头,你不必谢我,我说了,你是有大福的,只是我能帮你的到底有限,上京告状,还是要靠你自己,这吴骋就暂时放在这里,想必那吴家断然不敢上门来讨人,你先去将这案报上去,待京城那边受理后,我再派人把吴骋押送入京。”
蒋含娇眼眶微有湿润,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劳烦夫人了。”
小杨氏的病原就拖不了太长时间,上京请医一事要越快越好,当晚蒋含娇就和林姨夫碰了面,约定好后日一早就出发,只是碧星碧云离不得爹娘,哭了许久也想一起过去,林姨夫稍加思虑,还是决定把两个女儿给带上了。
金陵距离京城不算远,也不算近,若是走官道陆路,快马加鞭大约需要四五日,只是小杨氏重病在身,受不得这样颠簸,只能走运河水路,约莫需要七八日,两个小姑娘身子娇弱,林姨夫又要照料妻子,索性他们兵分两路,蒋含娇走陆路,先去京城安顿好住处,和钟家取得联系,林姨夫带着女儿和小杨氏走水路,随后到京城。
在蒋含娇娘亲遗留下来的嫁妆里,就有一座位于京城的宅院,京城乃是皇城脚下,可谓是寸土寸金,许多在京城为官的,若是不贪不敛,几年也未必能挣下一座宅院来,可见杨家富足。
这宅院虽然不是中心地段,但也不偏远,一共二出二进的宅子,花檐雕栏,怪石芙蕖,倒是精致。
之前杨老太爷在世时,每年都会举家来京城小住一段时日,这宅子也留下了两个洒扫婆子,和一个守门的老奴,但这么多年都无人过来了,婆子们难免惫懒,处处可见落尘。
她们见到蒋含娇将地契拿出来以后,登时眼睁老大,再不敢怠慢,赶紧手忙脚乱收拾起来,边道:“实在不知道姑娘会来,这提前也没个信儿,奴婢们这就洒扫干净。”
蒋含娇连日赶路,本就疲惫,也不愿和她们计较这个,将行李交给江梅后,就点了点头,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
江梅端了一碗鸡丝粥来,“奴婢瞧厨房也没什么能吃的,姑娘胃口挑剔,想必只有这个粥能暂且入口,且先吃吃垫一垫,而后去歇一觉吧。”
蒋含娇吃了两口粥,才觉得舒畅也不少,她拒绝了江梅的提议,“时间紧迫,我先去打听一下钟家在哪里,把御医的事情安置好了再说,过两日姨夫他们就要来了。”
江梅看着自家姑娘,因为这段时间操劳,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那下巴连一丝肉没有,着实是心疼,又催着人多吃了两口粥,“姑娘也要注意身子,奴婢瞧着你气色很是不好,回头奴婢去请个郎中,开两剂药给姑娘吃。”
蒋含娇用帕子擦了擦嘴,揉着江梅的额发,“哪儿就这么娇贵了,我没事,还是先把御医的事情弄好再说。”
吃完粥后,蒋含娇将那两个婆子叫了过来,眉目温和道:“有一事还需问一问两位妈妈。”
那两个婆子一个高些,一个胖些,相顾一眼后,胖些的先拘着笑道:“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蒋含娇道:“不知这京城钟家的宅院,是在哪里?”
那胖婆子愣了一下,道:“姑娘说的是哪个钟家?这京城遍地富贵,随便一个砖头都能拍到个七品小官儿,姓钟的更是数不胜数了。”
蒋含娇略想了想道:“就是长阳侯钟家。”
胖婆子才恍然大悟道:“原是这个钟家,长阳侯钟家世代忠良,家中人才辈出,深得陛下看重,住的是咱们京城最最繁荣的朱雀巷!”说着,她又多问一句,“不知姑娘问这个,是要?”
主家姓杨,是江浙一带赫赫有名的富商,本家在金陵,眼前这位姑娘,乃是杨家的外孙女,顶多也就是个商女,士农工商,商为贱,即便家财万贯,也还是被世人轻视,如长阳侯钟家这样的高门士家,只能远观,是绝没有接近的机会,姑娘为何独独问这个,还问了住处?
两个婆子百思不得其解,蒋含娇轻轻一笑,只说有事,便披了件斗笠和帷帽出去了。
还未出正月,天儿是冷的,京城偏北,更是比金陵要冷上许多,只是金陵靠水,冷的话也是那种湿漉漉黏腻腻的冷,不论你穿多少,那冷都会钻进骨子里,蔓延至全身上下,怎么也甩脱不掉。
而京城不同,虽比金陵更冷,但这冷只限于迎面刮来的风,它并不会往你骨头缝里去钻,只要穿上厚厚皮氅,再用风帽暖兜掩实了,倒也不算冷,所以京城处处都是穿戴严实的百姓,只露出一双眼来,分不清谁是谁,蒋含娇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
蒋含娇寻着地址找到了钟家,门庭前四尊大石狮子,四个家仆守着门,十分风光,她站在门口时,家仆们打量了她一下,见她穿戴不是京城的人,便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走走走!这里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来的地方!”
家仆拿长矛赶着人,像这种对侯府好奇,起了攀附之心的姑娘,他们见过不知多少。
蒋含娇自知不能起争执,便将信递过去,细声细语与他道:“我是有事的,还请这位大哥通融一下,将这信送进去。”
家仆看也不看这信,伸手一拍,继续赶人,“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递什么就递什么?小姑娘,你若是要送情书,可别来这里胡闹!”
信被一扬手打落在地,蒋含娇被他弄得往后退了两步,赶紧去捡信,在她触及那封信时,恰好信也被一只手拿了起来。
蒋含娇抬头,这手的主人她也认识,正是和梁瑾一起出现在金陵的钟子明。
家仆见到钟子明,忙恭恭敬敬喊了一声‘五公子’,钟子明点了点头,而后把信递还给眼前这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姑娘来钟家,是有何事?”
钟子明和梁瑾交好,这事蒋含娇早就知道,眼下被人碰上了,恐怕也瞒不过梁瑾,一时间,蒋含娇突然心乱如麻,都不知该如何去接这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