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含娇怎么会放过,她只恨不能剜其肉喝其血。
她紧握住小杨氏的手,“姨母且安心养病,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病在慢慢好转,总算有一桩心事搁下了,蒋含娇转手开始盘算着告状一事。
刑部是掌刑罚政令的,而大理寺主管审判,她如果要越过地方,直上京师告状,首先就要先去刑部备下案子,待予以受理后,再去提审犯人,一步步到大理寺开堂审理。
她第一步,就得先去刑部把这案报上去。
可去刑部每日报案的人何其多,再加上她一个女流,在京城没有根基,报案就更加重重困难了。
蒋含娇想了想,决定去寻钟子明打探一下形式。
好巧不巧的是,梁瑾正好也在。
她甫一进去,钟子明脸上洋溢着笑,高高兴兴把人迎着坐下,“哎哟,蒋姑娘来了,真真是蓬荜生辉。”
蒋含娇略撇了撇嘴,心道她算什么蓬荜生辉呢,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虽说有些家私在身,但真遇上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京城这地界上,可以说是蝼蚁一样的存在。
而长阳侯府乃是勋贵中的勋贵,她能到这里来,和钟子明说上话,还得是拜了冯夫人那封信所赐,不然钟子明哪儿有这个闲情逸致,来管她的闲事?
这生辉,不过是兄弟帮兄弟招惹女人,哄她之言罢了。
她移过眼去看梁瑾,后者朝她腼腆一笑,蒋含娇就在想,钟子明之前帮梁瑾招惹别的女人时,是不是也说过蓬荜生辉这个字眼?
她的一干心思,对面两个当然是一概不知,尤其是梁瑾,笑了又笑,问她一句,“差人送去的那药用得如何了,若是不够,我再送些来。”
蒋含娇道不必,“多谢郡王好意,姨母已然是醒了。”她转身对钟子明道,“今日叨扰钟公子,是想和钟公子请教一桩事情。”
钟子明忙摆了摆手,“实在说不上请教,蒋姑娘是想问刑部报案一事吧!”
蒋含娇纳罕,这钟子明平日里瞧着放-荡形骸,不曾想心思倒是活络,竟能猜出她心中所想。
她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要不怎么说蒋姑娘聪明呢,知道先来问问情况。”他笑嘻嘻的,“京城不比金陵,这儿遍地都是官,一板砖扔出去砸到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大有人在,绝不是虚言,若是蒋姑娘没个依仗,就这么单打独斗去刑部,恐怕那刑部小吏会先以流程之名,敷衍上三五个月,再从中管你要好处,夸大其词,等真正要办事的时候,蒋姑娘呕心沥血写的案呈,必然是搁在刑部侍郎案卷的最底下,若是有幸得看,也只草草过眼,随手指个小吏敷衍,若是不幸,这案卷恐怕就要在角落里落了尘了。”
到底对于政事机关这一块,蒋含娇所知道的是少之又少,听钟子明这样说了以后,心下难免惊了一惊,“那照钟公子所言,这刑部岂不是就成了那等只认钱财权势,旁的一概不认,还不为百姓办事的腐败之地?”
钟子明沉着声道,故意唬人道:“蒋姑娘可知如今刑部是被握在了谁的手中?”
蒋含娇摇头。
钟子明放低了声音,“是端王。”
听到端王这个名字,蒋含娇下意识眼皮跳了跳,往梁瑾那边看去。
上一世她和梁瑾的决裂,就是从那场宴会,端王醉酒闯进了她的房间,还被众人抓了个现行开始的。
她嫁给梁瑾后,皇室宗宴也去过不少,端王于她而言,只是一个点头之交的陌生人,从来没多说过一句话,包括后来那档子事发生后,端王亦是客客气气登门道歉,再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梁瑾对朝堂之事比蒋含娇知道的要多,乍一听到钟子明提及端王,也是紧张了一下,小心翼翼往蒋含娇这边看去。
两方目光交涉,蒋含娇又匆匆别开了脸。
钟子明像是开了话匣子,也不顾忌这些话是不是犯了大忌讳,“这当今圣上一共就三个儿子,端王有魄力又能干,寿王风流不堪重用,还有个熙王自幼体弱多病,常年跟着皇太后在五台山养病不回来,在陛下面前尽孝的,且能给予厚望的,也只有一个端王了,陛下在他还未及冠时就将刑部交给了他,你别看端王斯斯文文的,当年在刑部审罪犯时,几乎没几个能全须全尾从他手里头出来的,手段阴狠至极,估计也因为这个,陛下至今都没立他为太子吧,他如今虽不在刑部挂名管事了,但刑部尚书乃是端王妃的舅舅,和在他手里几乎无异,不仅刑部,六部中工部也是在他手下,端王可不是什么好人,靠着刑部和工部大肆敛财,将其折腾的乌烟瘴气,蒋姑娘说它是不替百姓办事的腐败之地,那可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就连梁瑾也没想到,钟子明会对着蒋含娇说这些,包括他上述所言,这里头有许多,都不该是钟子明说的。
蒋含娇摁了摁手背,掐出一排月牙来,“难道陛下就不管管么?”
钟子明笑意淡了一些,眼角余光滑过梁瑾,“他就这么一个康健的儿子,该怎么管?废了还是杀了?他那龙椅,还需自己的儿子来坐呢。”
从钟府出来,梁瑾紧随其后,马车早早停在了外头,江梅扶着自家小姐出门。
“含娇,你且放心,我去找端王说一声,你这案子他肯定会安排好的,那个吴骋,交到大牢都算是便宜他了!”
若由梁瑾出面,端王断然不会不卖这个面子,姨母的仇也得报了,但不知怎的,蒋含娇心里闷闷的。
“吴骋死不足惜,但刚才钟公子说的话你也听到了,端王不是个简单的...”
梁瑾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我知你心中所虑,放心,此事我一定安排好,定不会叫你有半分不如意。”
书房暗处,有一个声音从上座传下来。
“该说的话都说了吗?”
钟子明头半低着,眼中尽是与平日全然不同的锋光,“父亲放心,儿子都说过了。”他话音一转,“只是...拿蒋姑娘一介女流来入局布棋,是否对她不公平?”
长阳侯垂眼,手里把玩着一个包浆桃核,“你不是说,那位蒋姑娘心中是喜欢郡王的吗?”
“想来...应是不差。”
“既如此,成全了姻缘,又有何不好?”
第45章
济阴大雨山崩后不久,工部派遣数千名工匠壮丁,前去重建,而滞留在京城的灾民们,也被安置在距离城头三五里的棚区中。
二月二,龙抬头,春寒料峭,余雪消融,化雪天儿是极冷的,棚区四壁少有遮挡,冷风灌进来,叫人牙根都直打颤。
在家闷了这些时日,好不容易等小杨氏渐渐好转了,这一日,蒋含娇带着碧星碧云两个闹腾的去踏青,一睹京城风光,临行前还替碧云剪了头发,垂髫小儿,头发又细又软,摸起来柔柔的,蒋含娇不由多揉了几把。
龙抬头是要吃龙须面的,三人寻了个小摊,叫了三碗面来,边吃边贪看周围景色。
碧星吃的吸溜吸溜,碗中热气腾升在她脸上,映着她眉目初成,亦有了几分娇憨之态,蒋含娇一个恍然,想到她也快有十三了,只是平日里皮实的紧,假小子一样爱闹爱玩,倒叫人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碧星拿帕子擦了擦鼻子,见有不少人往北面去,不禁奇怪道:“娇娇姐,不是说这京城东面的春水池和南面的兴云林景色最好吗,怎么人都去北面踏青了?”
自入了京以来,蒋含娇就在忙活御医和告案一事,哪里顾得上其他,也没有了解,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许是北面有什么不一样吧。”
这小摊是搭在路边的,几张桌子一摆,再拼几把椅子,就是小小一个摊位,每桌间隔很近,她们说的话自然被旁边人听去了。
一个朗然的声音与她们道:“三位姑娘是初来京城吧,那些人去北面,可不是为了踏青的。”
蒋含娇侧目看去,回话的是一个深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宇周正,看上去整齐明朗,倒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还不等蒋含娇问他名讳,一旁碧星就歪头道:“不是踏青?那他们去干什么?”
那少年笑着看向碧星,并不因她的大胆而感到惊讶,而是耐心解释道:“近日济阴大雨,山崩数处,难民们有不少都来到了京城,户部就将他们安置在了北面的棚区中,今日是龙抬头,不少百姓就自发去那里施粥布善,也当是积一桩功德。”
碧星肆意打量了一眼人面,“那这位公子,也是要去那里布善的?”
蒋含娇扯了扯她袖角,而后朝那男子致了歉意,“舍妹一向没规矩惯了,还望公子见谅,不知公子名讳?”
那少年微微拱手,回礼道:“无事无事,这位姑娘天真烂漫,我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的了。”他又道,“我姓秦,家中行二。”
碧星见秦远夸她烂漫,眼儿一亮,笑嘻嘻道:“是秦二公子呀,不错不错,你可真有眼光!”
这般顺竿子往上爬,除了碧星,世上再无第二人,蒋含娇嗔怒瞪了她一眼,那小妮子才收敛起来,略有些毕恭毕敬的模样。
秦远抵拳轻咳两声,“无事,还未请教姑娘和这位小..小姑娘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