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一拍,孙知州中气十足,“好,那本官会派一名府衙内的账房,和你一同核算清楚数目,限你一月内,还清账款欠钱,否则,本官便将你家查封了。”
“是,是。”
案已审,自是挨个退堂,孙知州尚且糊涂,私底下寻了蒋含娇询问,“这蒋大郎和蒋莫氏是怎么了,我还没审呢,就什么都招了。”
蒋含娇笑,“许是做贼心虚了,对了孙伯父,妙婧姐姐近来如何了?”
说到妙婧,孙知州顿时阴云密布,“唉,婧儿命苦,摊上这门一桩亲事,我和她娘都有责任,现如今还在和吴家交涉,婧儿是绝不愿意再回去的,你这两日若是得空,便带她多出去转转,往日里她最喜欢和你一块玩了。”
蒋含娇应了下来,“伯父放心,等我把这头事情弄完,就去寻妙婧姐姐。”
孙知州也知道她现在手里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便也不多说什么,二人将此次结案批文看过后,便各自离了。
蒋含娇一出来,江梅便把氅子给她重新披上,虽不在下雪,但这天仍是寒风瑟瑟,吹到人身上,是透进骨子的冷。
“刚才大夫人和大老爷那样子,看着奴婢都直发笑,往前大夫人最爱寻姑娘的不是,在老太太面前嚼舌根,现如今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只一味诺诺,再不敢逞威风了呢。”
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本就是人之本性,蒋含娇不以为然,上了马车后道:“有张老四那事压着,他们想威风也是再不能的,冯夫人说的不错,我既然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的心,索性不如让出一条生路来,这样反而还对我有益,走,咱们回蒋家。”
这一次蒋含娇真可谓是大获全胜,这些年单大房贪了的钱那就是一笔巨款,二房四房虽也跟着捞了一杯羹,但到底都是小头,擒贼先擒王,将大房扳倒了,二房四房个个都根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言不发,自觉把吃进去的都拿了出来。
大房打官司都输了,更何况他们?既然四姑娘是铁了心要他们都吐出来,还不如自己主动点,也省的两边都闹得难看,跟大房一样,费时间费精力,还招来了全金陵人的骂声。
“四丫头,这里一共是两万两的银票,这些年二伯娘也没怎么照顾到你,算..算是二伯娘的一点心意。”
“这是一万四千两,四叔父也是,一向只顾着自己吃喝玩乐,平日里都没怎么关心过你,往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找你四叔母就是了。”
看着二房四房主动将钱都交了起来,蒋含娇笑而不语,让江梅把这些全收了。
回到云阁,海棠忙迎了上来,自然是也听说了外面的事,刚想说上两句话,两个仆妇就拿绳子把她绑了起来,嘴里塞了块破抹布。
她呜呜叫了两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上座人冷冷一声:“我去感应寺的行踪,是你泄露给大房的吧。”
听得这一声,海棠睁圆了眼,眼中尽是恐惧,慌张。
蒋含娇捧着热茶,入嘴吃了一口,“我的马车,向来是我一个专用的,所以出行根本不必提前报上去,由府上安排,那张老四分明是马车离开家后,再把车夫换了下来,能知道我去哪里的,那一日是我娘亲的忌日,能知道我去感应寺的,整个云阁除了江梅,也就只有你了,所以,你不冤枉。”
见蒋含娇什么都知道了,海棠浑身发抖,之前大房来找她时,她不是没有犹豫过,但大夫人向她保证,此事一过,世上就再也没有四姑娘这个人了,届时绝不会有人向她秋后算账,到时她再给自己一笔银子,放出府嫁人,岂不比现在伺候人来的自在。
蒋含娇似乎颇为失望,她摇了摇头,“你心里向着长春院,我不是不知道,但我却一直容忍你在我身边,惦念的是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不曾想你还是这么...”
说到这里,她不愿再说了,挥了挥手,对仆妇道:“把她赶出金陵,别让她再出现在我面前。”
第31章
蒋家的事暂且告一段落,老太太这几日闭门不出,对外只称身子不适,不便见人,其实明眼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知道老太太这是怕四姑娘再找她的麻烦。
毕竟虽然老太太没掺和那些破事里,但这座宅子,可也是三夫人的嫁妆。
不过蒋含娇也没打算这段时间再有什么动作,照着冯钟氏说的,往后日子还长着,她只要暂时没有出嫁的打算,有的是时间慢慢解决,这么一蹴而就倒显得咄咄逼人,对自己名声也不利。
当然,这么一番闹下去,她本就不好的名声,更是雪上添霜了。
纵然大夫人很识时务,在外也不敢说蒋含娇一个不字,但凡有那贵妇人旁敲侧击去询问,她也只不过打着马虎眼,含含糊糊的。
可这世道就是如此,那真正高门大户家世清贵的,是绝不会娶一个家道中落,又恶名在外的女子为妻,她连血浓于水的至亲都能告上公堂,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女子当要贤良淑德,有家教,有礼节,有贤名,有肚量。
但这一趟官司下来,也有不少存着其他心思的人家,看出了蒋四姑娘背后财力颇丰,娶了她就等于娶了一座金山银山在家,反而来蒋家提亲的人比往常要更多了。
但别说大夫人二夫人之流,就算是正头老太太,都不敢过问蒋含娇的亲事,就算过问,蒋含娇也不会理的,这么一来二去,但凡有上门提亲的,倒无人敢出来招呼了。
不过蒋含娇倒没有因为这个烦心,经过上一世的惨痛教训,她早就看透了这深宅大院里的龌龊,于她而言,与其削尖脑袋做个贤良淑德的名声,好让自己高嫁出去,倒不如选个忠厚老实的人家,无关权贵,只要是真心待她,就这么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岂不是更来得快活自在。
既然亲事暂且搁一搁,不是什么着急大事,蒋含娇便把精力都投进了重新整顿铺子方面,自她把几房安插的人都拔出以后,虽然铺子里是干净了,但这人手也不足起来,尤其是臻滇茶庄,刘管家不止一次来与她说,需要重新招揽人手了。
不过蒋含娇倒是没想真从外面找人,有些指缝里该漏的,还是要漏的,这么一个收买人心的上好机会,她怎么可能错过。
这蒋家除了那几房老太太嫡出的,不是还有好几个庶出的吗,老太太生性爱热闹,最喜欢看一堆子子孙孙聚在一块儿,所以即便是有几个一向很招她眼的庶出,但她还是都留在了家里,并没有赶出去分家。
如五房六房那几个,常年在蒋家就是充当背景墙的,想巴巴的讨老太太欢心吧,结果老太太总是不冷不热的,甚至还常碰一鼻子灰,到底不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即便一口一个娘喊着,还是隔了好几层。
但正如兵书上说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些庶出平日里不招老太太喜欢,大房二房他们也都是没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她倒是乐意给这几房庶出一个机会。
思前想后,蒋含娇差人把五夫人请了过来。
这个风口上,嫡出几房都生怕和蒋含娇碰面,只有平日里几房庶出的,还常和蒋含娇打个照面,唤一声四姑娘,他们一没分到那一杯羹,二也没得罪过四姑娘,自然是松快些的。
当然,以往他们也不敢得罪。
五夫人是个热络人,就算老太太那儿再不待见,她每每去都是一副笑面孔,和蒋含娇关系也还不错,毕竟蒋含娇见了她,还都愿意叫她一声五叔母的。
蒋含娇斟着茶,亲自端了一杯给她,笑意盈盈,“贸然叫五叔母过来,也不知道算不算打扰。”
五夫人小心翼翼捧着茶,倒比从前更加诚惶诚恐,“不打扰,不打扰,反正我平素也没什么事,清闲着呢!”
蒋含娇弯了唇,“珲儿正是爱跑爱闹的年纪,含娇原以为五叔母平时要被他闹得脱不开身,如今见叔母说清闲,含娇这才放心了不少。”
珲儿是五夫人的儿子,才四五岁大的年纪,正是懵懵懂懂,但又爱闹腾,五夫人听她这么说,也是叹了口气,不过话里都是溺爱,“这孩子的确不省心,不过倒很怕萦香,有萦香帮忙看着,倒也不难带。”
五夫人心思活,她一壁答,又一壁细细琢磨蒋含娇的话,稍微品出了一点不一样,又不敢确定,“四姑娘是找我有什么事交代吗?”
别的她不知道,但在这个家她也住了这么多年,深知四姑娘无缘无故,是不会主动寻她过来的,尤其是在这个蒋家刚经历一场洗涤后,更是不可能寻她过来闲话。
蒋含娇略带赞许看了她一眼,直接将臻滇茶庄的钥匙拿了出来,放在她面前,“五叔母是个聪明人,那含娇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这回寻叔母过来,是想请叔母和叔父替我看管着臻滇茶庄的。”
一听到臻滇茶庄,五夫人眼都直了,十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蒋含娇也不急,吃了茶才慢慢道,“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臻滇茶庄都是在大伯父和大伯母手下,现如今我也大了,倒不好再麻烦大伯父大伯母受累,只是家母留下的产业太多了,一一照看实在是劳心费力,更何况我一个姑娘家,许多事情也不好出面,但要我去找外面人来管,我也实在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