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茵听着父亲与母亲的话,顿时觉得心中大为惭愧,从前听这番话的时候只觉得欢天喜地,而今再听便觉的心酸加无地自容。
自己从前真是猪油蒙心,不知好歹,往后的人生,才是对她的惩罚。
程茵的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滑落,顺着太阳穴一路流淌至耳畔。
“爹,娘,”程茵三天水米未进,忽一开口声音嘶哑干涸,如久旱的苍田,“扶我起来,我想吃东西。”
闻言,钱茹和程文脸上稍露轻松的神色,忙殷勤将程茵扶起来。
钱茹挪动了位置,坐到程茵身后,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程文从素莲手中接过粥碗,用羹匙舀了一匙,近口边轻轻吹过,确认不烫了才递到程茵口中。
不过是清淡无味的白粥,饿了整整三天的程茵吃起来却如同山珍海味,嚼都没嚼直接吞咽。
这一匙粥像是打开了胃里的闸口,惹得原本就饥肠辘辘的程茵眼下更嫌饥饿难耐。
最后干脆捧着粥碗一饮而尽,这绝对是她喝过最好喝的粥!
钱茹见女儿肯吃东西,轻柔抚着程茵肩膀,满脸欣慰:“茵茵,慢点吃,还有呢!”
程茵确认将碗中吃的一粒米都不剩后这才意犹未尽的将碗放下,不顾形象的舔了舔嘴唇,心想着反正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忌讳。
程文亲手从她手中接过空碗,见她没吃饱的样子又问:“茵茵,要不然再来一碗吧。”
说着素莲麻利将碗接过便要去盛粥,还未等出门便听程茵道:“爹,我想吃肘子!”
“肘子,”程文一听大喜过望,管她想吃什么,别说吃肘子,就是吃人肉他也愿意从自己身上割下来,“肘子好,肘子好,素莲,快去命厨房将三小姐平日爱吃的菜端上来,还有肘子,一定要有肘子!”
素莲细听吩咐,而后欢天喜地的应下一路小跑直奔厨房。
钱茹拿帕子替程茵轻轻擦拭唇边的残渍,像哄娃娃般轻轻摇着:“茵茵,只要你好好的,爹和娘什么都答应你,你乖乖将饭吃好,将身子养好,你爹已经答应了,明日就进宫去跟皇上求情赐婚。”
最终,程家二老还是为了女儿妥协了。
反而是程茵沉吟一笑,随即认真道:“爹,娘,之前是女儿糊涂,经过这么些日子,女儿想通了,女儿不想嫁给郑寒问了。”
程文以为自己耳朵不灵光听岔了,先是与钱茹对视一眼,直到看见钱茹的眼中同样是惊喜这才确定自己方才没听错。
“茵茵,此话当真,你真的想通了?”程文问。
“是,真的想通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提起此事了。”程茵肯定道。
程文一听,心花怒放,双手合十拍的响亮,不觉连声量都随之抬高:“这最好不过,爹早就说过,强扭的瓜不甜,他郑寒心高气傲,一见就知道不是个体贴的……”
“罢了罢了,茵茵都说不嫁了,你哪还那么多话,”钱茹甩着帕子打断程文的话,“你去厨房看看,菜准备的怎样了!”
钱茹生怕因为文话多而惹了程茵不快,毕竟是敏感时刻,谁知道程茵是真想通了还是饿糊涂了,能少提郑寒问便少提。
程文虽然被夫人训斥,仍喜不自胜,一拍大腿起身离开,嘴里还念叨:“好好,我去给茵茵瞧瞧菜去……”
行出门去,还狂妄的哼出了几声戏文来。
眼下房中只有母女二人,钱茹这才低声道:“茵茵,你想通便好,这几日你都将我们吓坏了,厨房日日都备了你喜欢的菜,可你一口都不碰,你说你若是出了点什么事,让爹娘可怎么活!”
说道动情处,钱茹略微哽咽,喉咙带着颤音。
程茵往钱茹的怀里窝了窝,微微侧过身紧紧搂住钱茹的胳膊,无声更胜千言万语。
***
郑寒问此时正立在窗边怔怔的看着湖中成群的锦鲤出神,依旧记得之前的场面,程茵溺水,玉筝反目,自己也急火攻心栽倒下去,血色清晰仿佛还在眼前,可忽然一转便回了过去。
这让郑寒问又惊又喜,生命重启意味着他的程茵还在,静娆也不会死,还有那个玉筝……一切还来得及。
细细回忆,这个时候的程茵应该正在为了他们的婚事而闹绝食,后没多久赐婚的旨意便传下来。
无奈当时意识不到对程茵的心思,还怪她不分时候,用婚事拦了自己征战沙场的路。
当初还为了给程茵点颜色瞧瞧,这婚期一拖再拖,足足拖了近一年。
这次郑寒问早就盘算好了,待皇上赐婚的旨意一下,他便立即风光迎娶程茵进门。
想到此,眼前浮现的皆是程茵的灿然笑意,他再也按耐不住心中思念情愫,想着左右皇上也是要赐婚的,不如提前去看看她,免得她现在饿着肚子折磨自己。
***
郑寒问快马加鞭的来到程府门前,着门房小厮进去通报,郑寒问翻身下马,背着手在程府门前来回踱步,离程茵越近,心便越难以宁静下来,郑寒问伸手拍了拍胸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可不由自主牵起的嘴角却无论如何也收拢不住。
他想着,待一会儿见了程茵,就劝她好好吃饭,若是她倔强不听话,他便亲自喂她吃,想到此,郑寒问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轻轻摇了摇头,心想,程茵怎么会不听他的话。
程风隔着大门微微错开的缝隙将外面情景看了个一清二楚,只见郑寒问片刻不得安宁似得一会独自笑起来,一会又叹气,程风有些懵了,不知道这郑寒问是个什么来意。
方才得了小厮通报,程文不便露面,则遣了程风过来,程风才一来便见了这场面,眉头一皱,越发觉得郑寒问古怪。
程风给小厮使了眼色,小厮会意,将大门敞开,郑寒问听见门声响动忙回过身来,一见是程风,颇感意外,随即又想到,程茵眼下正饿着,应该是出不来的。
“原来是郑世子,”门打开后,程风立马面上堆笑,客气的迎出门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
“二哥!”一声二哥从下意识从郑寒问口中脱出,让程风听了不由愣住。
这称呼太过亲近,郑寒问是何许人也,鼻孔都是朝天长的,从前见面可是连大名都懒得叫,怎么今日这般不寻常?
郑寒问也是明显一怔,意识到自己失言,下意识抿了嘴唇,此时程茵尚未嫁他,这声二哥叫得早了。
“今日冒昧登门是想要见一见程茵。”郑寒问忙岔开话题,用以缓解自己的尴尬。
程风想,果然是为了此事,这两日程茵闹绝食的事儿闹的沸沸扬扬,他这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程茵这两日身子不爽快,这个时辰还在睡着,见面的话恐怕多有不便,郑世子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我会一字不漏的转达给程茵。”
程茵那边才下了决心往后不再提郑寒问,若是这个时候让他们见了面恐怕又会反悔,引起旧日相思来,索性在门口就给他拦了,管他是什么用意,他不喜欢妹妹,自己也不待见他。
闻言,郑寒问原本难得一见的欢快明朗刹时冷却下来,被失望所替代:“程茵她不要紧吧?”
“没什么大碍。”程风答的波澜不惊,没有情绪起伏。
郑寒问见状,这才回过神儿来,这个程风哪里是出来迎他,分明是充了门神,丝毫没有要请自己进府的意思,而且言语间还存了些逐客的味道。
郑寒问目光越过程风朝程府大门里看去,从敞得不宽的缝隙中隐约得见院中葱郁茂盛的树影,却唯不见想见的人影。
第十六章
自打郑寒问在程府那里吃了半碗闭门羹,意识到想要去郑府见程茵这条路怕是行不通,转而将心思放在了侯爷身上,可这几日郑庆和也显然没什么动静,还如平常一样遛鸟喝茶,或约了三五好友吟诗作对,也没听皇上那边传唤。
郑寒问确定日子已经过了,前世这个时候旨意早已经下来,想来想去都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头。
五月末的天本就热,他心中有事越发坐立难安,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的薄衫便沁了一层潮湿,手执玉骨折扇呼扇个不停却难解燥热,思虑再三,决定去父亲那里探探口风。
尚未动身,便见严路进来:“世子,侯爷正在书房,请您过去一趟。”
闻言郑寒问眼前一亮,将扇子一合,忙问:“你可知道侯爷叫我是为了什么事?”
严路想了下回道:“听说今日宫里来人了,不知是否与这有关。”
扇子在掌中用力一拍,郑寒问欣喜难耐,这便是了,虽然并非召了父亲入宫,许是皇上直接下了旨意也说不定,想到此,郑寒问大步迈出房间,直奔郑庆和书房。
临近正午,日头正盛,府里的丫鬟小厮来回行走一趟都知沿着廊下阴凉,而此时郑寒问压抑不住心中雀跃,欢脱的像只兔子,哪有功夫拐弯抹角,自是怎么近便怎么走,太阳的光芒不遮不掩的洒在他身上也浑然不觉焦灼。
这可苦了严路,尾随在身后,片刻不敢懈怠,生怕稍慢一步便拉出好远的距离。
行至郑庆和书房门口,房门大敞,郑寒问平复了心绪,亲自整理了衣襟,这才端庄稳重的踏入门中,见侯爷此时正窝在乌藤摇椅上悠闲自在,手中还握了一瓷碗鱼食,正有一搭没一搭的丢给瓮中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