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脑仁都疼了起来,如果湛王不在,这件事他自然是私下处置了,可是湛王在这里,他就不能这么做了,须得移交官府。可是这事本就见不得人,宠妾下毒谋害嫡母,这事情传出去他还怎么做官?识人不清,家宅不扫,何以进庙堂?他想都不想都知道这些闲言碎语会怎么传。
斟酌再三,沈父拱手道:“王爷,这事是下官家宅之事,唯恐污了王爷耳。”
“无妨。”
陆湛霆话一出,沈父脸上又白上了几分,他看向了沈黎,试图让她向湛王求情,可哪知沈黎只顾着低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反正就是不看他。
沈父气得咬牙,心道果然和她娘一样都是白眼狼。
“王爷,下官自然是按照律典将犯人移送京兆府。”
“如此甚好。”陆湛霆淡淡道。
“这个人就不用了。”段靳斯指着自己身旁站着的男子道。
沈父本以为他那样说是为了骗那人拿出解药,哪知他竟然是来真的,“这,段大夫,他是提供毒药之人,恐怕此举不妥吧。”
段靳斯打开扇子:“可是他就是个买药的,总不能有人用刀杀了人,官府还要抓卖刀的吧,再说了,刚才我说的话大家可是都听到了,沈大人也听到了,段某虽不是君子,但还是遵守诺言的。”
沈父自然是不愿意,可是湛王都不说话,他还能怎么办,而且他还要仰仗段靳斯制出解药,想了想,也只好不再提。
初棠和月姨娘便被送到了京兆府,明日开审。
“既然如此,段某就先将药材带回去,争取明日便研制出解药。”段靳斯说道。
“段大夫,不如在沈府住下,下官定会令人好生伺候。”
段靳斯这人有个不为人知的怪癖——洁癖,“不了,段某认床,还是习惯住在王府。”
据说有天纵之才的人总会有些脾气,比如段靳斯,他若是想,便会让人如沐春风,若是不想,分分钟钟便可以让人气到跳脚。
沈家人恭恭敬敬送走了湛王和段靳斯,没人再敢说话。
翌日,月姨娘一事开始审。
沈父极好面子,自然不愿意去京兆府,倒是叶如惠对于看月姨娘成为阶下囚一事十分有兴致,还主动带上沈晴一起去。
“母亲,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那你可就见不着你亲娘了。”叶如惠挑眉,“你当真不去。”
沈晴微微笑了笑:“母亲,姨娘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很心疼,那是她应有的惩罚。”
沈黎毫不意外,沈晴会这么做,对她而言,只有利益,月姨娘纵然是她亲娘,可是一旦她没了用处,她便不会再多关注,至多悄悄掉几滴眼泪。她现在想的应该是如何让沈父、祖母不迁怒于她,没了一个受宠的娘,她如何在沈府活着。
沈黎跟着叶如惠去了,她想看看叶如惠的下场。当年她阿娘去世的时候她太小了,虽然有时候会怀疑是不是有人陷害,可是她始终觉得叶如惠不像是会杀人的人,她至多敢在月例上克扣些。
直到昨日,叶如惠敢给老太太下毒,就未必不敢给她阿娘下毒。
由于人证物证俱在,这案子很快就结了,月姨娘打入大牢,永生不出,初棠受人胁迫是事实,又已经被打了二十大板,在征询沈家后,决定放了初棠,只是不能再在沈府做事了。
沈黎在回去的路上被陆湛霆拉走了,“跟我去一个地方。”
沈黎一惊,“这么多人看着,你松开。”
陆湛霆挑眉,松开了她,“三姑娘说得对,下次没人的时候本王可以牵?”
沈黎不想再说话,低着头跟他走。
“到了。”
沈黎看着眼前的大牢,眼神古怪,“敢问王爷,我们来这儿是?”
“见一个人。”
狱卒看了陆湛霆的腰牌,恭敬地领两人进去,走到一间阴暗的牢房,里面关的是月姨娘。
沈黎看向陆湛霆,只见他神色淡淡。
“你来干什么?”月姨娘穿着白色的囚服,浑身脏兮兮的,像是认命了一般。
沈黎:“……”她也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
陆湛霆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带着沈黎走进去,似乎是有些嫌弃这里的环境,皱了皱眉头说:“听说二十年前,京城来了一个人,她艳冠天下,文采卓绝,一到京城就引起了轰动,可谓是掷果盈车。你知道这个人吗?”
月姨娘听到这儿,终于抬起了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京城里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富商显赫都趋之若鹜,可是她最后嫁给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沈正文。”
听到这儿,沈黎惊讶地看向他,只见他依旧盯着月姨娘,目光犀利,察觉到她的目光,抓住了她的手,在宽大的衣袖遮挡下轻轻捏了捏。
月姨娘站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那个人再漂亮又如何,还不是早就死了。”
陆湛霆挑眉:“她是怎么死的。”
月姨娘呵呵笑了起来:“湛王想知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吧,她也是中毒死的,也是我下的,满意了吗?可是她太聪明了,根本就无从下手。”
“那你是怎么下的?”沈黎问出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颤抖,连声音都不平稳。
月姨娘眼角微微向上挑,露出嘲讽的神色:“你以为我想下吗?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沈郎、不沈正文,他很喜欢颜晏茹,可是颜晏茹根本就不喜欢他,她心里有人,只是暂时忘记了。是他趁着颜晏茹失忆,趁虚而入,骗了她。可是男人的心哪里能够得到满足啊,他对她捧出了一颗真心,却得不到对等的爱,自然会心生怨怼。有一次沈正文喝醉了,说要是没有颜晏茹这个人就好了,他就不会患得患失,心生怨怼了。”
“我本来就嫉妒颜晏茹,凭什么她一来,郎君全身心就到她身上了,她还不当一回事,凭什么啊。所以那天之后我就计划着怎么杀了她。那天颜晏茹生病了,高烧不退,沈正文给颜晏茹送吃的,我趁机在里面下了毒。后来她就死了。”
“你觉得你父亲到底知不知道我下了毒?”月姨娘笑着问沈黎。
沈黎浑身冰凉,如坠冰窟,“不可能,怎么会呢……不会的……”
月姨娘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沈黎,“你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会给老太太下毒,也是他,是他受不了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还管着他,每晚把我叫去瑾院,是他。他默许的,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巴不得老太太还有叶如惠都死了。”说到后面,月姨娘几乎是在大声吼。
沈黎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幸好陆湛霆一直注意着她。
“怎么样?”
沈黎摇头,“我们走,走。”
陆湛霆弯腰抱起沈黎,温柔道:“好,我们出去了。”
月姨娘哈哈地笑了起来,“你看,你的女儿竟然能搭上湛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沈黎埋在陆湛霆怀里,连大庭广众之下被陆湛霆抱着也不在意了,她满脑子都是刚才月姨娘说的话,她的阿娘是被骗的,还是被沈正文间接杀死的。
怪不得,怪不得,自从阿娘去世后,沈正文便再也不来品颜轩,对她也不闻不问。他是不敢,他问心有愧,他心里有鬼,他不敢面对阿娘曾经待过的地方。
车蘅驾着马车等在大牢外,见到陆湛霆抱着沈黎出来,惊得掐了自己好几把,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陆湛霆抱着她上了马车:“回王府。”
沈黎听到了,肩膀微微动了动,他以为她要起来,结果下一瞬,他胸前就感受了一股湿意。
陆湛霆难得愣住了,活了两世,他见过许多人哭,唯独没见过沈黎哭,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像是有蚂蚁在他心里咬噬,只有微微的痛意,更多的是酥麻,是心疼。
沈黎哭得很克制,连声音都没有,肩膀一直微微颤抖着,要不是胸前的湿意,陆湛霆恐怕都不知道她在哭。
他抬起手握住了她肩膀,有些生涩地说:“哭出来,别怕,我在。”
车厢里静了静,过了会,沈黎渐渐哭出了声。
车蘅在外面又惊了,这……莫不是王爷做了些什么?
直到马车到了湛王府,沈黎才堪堪停下来,看着陆湛霆胸前那块被她眼泪打湿的布料:“抱歉,弄脏了王爷的衣服。”
他胸前的衣服不仅打湿了,还被沈黎楸得不成样子,皱巴巴的。
第32章 不熟
沈黎掏出手帕:“我帮你擦擦。”陆湛霆是王爷,这样出去,不知道会引多少人侧目,何况还跟着她这个女子。
陆湛霆垂眸,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捏住沈黎的手腕:“我来吧。”
“……嗯。”沈黎动作微顿,把手帕给他,“今日多谢,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我阿娘离开的真相。”
哭过一次后,沈黎自觉身上仿佛卸下了重担,重生以来她一直只想着要复仇,每天萦绕在她心头的是前世的惨剧,每晚入梦的是痛苦和后悔。
沈黎侧目,轻轻挑起了车帘,湛王府在皇城根下,占了几乎这条街的一半,气势恢宏,就连门口的两座石狮子都似乎比其他人家的威武得多。这是她第一次来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