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菲碧小姐商店可没有手工作坊,她还得把法子交给别的商人的作坊去生产,大作坊可不会多看重,恐怕很快就会失去新鲜。”伊丽莎白老实的说:“那么我能得到实际上的收益极为有限。”
伊丽莎白坦诚她自己斤斤计较的小心思逗笑了萝拉,她的朋友不禁拍手承认,她想的的确更深……也更实在。
几日后,伯德小姐打发人送来一盒法国点心,与点心一起的还有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放着朵绢制的红玫瑰,玫瑰花下面躺着五十英镑。
“哦哦,这么多吗?”伊丽莎白干巴巴的说,看向好友萝拉。
萝拉小姐也没想到,随即就真心的为她的朋友高兴起来:“亲爱的莉齐,仅仅四个月,你就把陶丽丝学院一年的费用赚到了!这不正是你的愿望吗?”
于是伊丽莎白也快乐起来,两位小姐躲起来嘀嘀咕咕,绞尽脑汁的想还有什么东西足够新鲜有趣——毕竟这五十英镑来的太突然,也太简单了些。
只是她们二人资历尚浅,一时间真的想不起还有什么能够引起人们的兴趣,简便有效的变成金畿尼装满她们的钱袋。
在此之前,伊丽莎白暗自动过刺绣的心思:上辈子作为尹丽莎,伊家培养尹姓养女的方向就是‘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生得了儿子、侍候得了丈夫’的新娘方向,刺绣作为一种装点门面的技艺,尹丽莎的确会一点。但绝对称不上精通,最多半桶水咣当的水平。可明国的丝绸和刺绣在英格兰实在太受欢迎了,一副小小的屏风就能卖出几百英镑的高价,由不得伊丽莎白不心动眼馋。
但现实总比臆想残酷,伊丽莎白既不是四大绣的国手,又没有东方不败飞针走线的功力,她若想绣成一副图,从构思画图到完成,非得花几年功夫不可,成品质量也不敢保证。就算是上辈子门槛最低的十字绣,无数商家吹嘘清明上河图的十字绣卖出十几万的高价,可事实上,靠绣清明上河图保证温饱的人又有几个呢?最最主要的是,明国的丝绸和丝线在大不列颠是昂贵的奢侈品,伊丽莎白连配足绣线的财力都没有。
深思熟虑后,伊丽莎白只好遗憾的放弃了这个远大理想,试着找出一种简单点的、脚踏实地的生财方式。
她不能不承认,这远大理想着实有点不靠谱。
伊丽莎白一个人的时候,时常天马行空的想个痛快,从记忆里看过的小说之中,扒拉出来无数走向人生巅峰的法子,比如烧玻璃、烧砖、炼钢炼铁、造武器、造设备;制肥皂、制化妆品、制香水;卖酱料、卖串串、卖火锅、卖菜谱……可欧洲的土壤实在太硬了,不太适合这些财富的种子生根发芽。
伊丽莎白觉得日后有钱有闲有名望的时候,或许可以制作精致美观的手工皂,所谓交际的礼物,兴许能带动起一间小作坊,可在当下,只能怪自己心飘的太高。至于化妆品,在这个只有妓.女才涂口红的时代,一个胭脂盒足以给女性定罪——作为曾经沦落风.尘的证据。这可真是太好了,伊丽莎白想。
饶是伊丽莎白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到她居然有一天要靠着扎风筝来赚取第一桶金。
人生的际遇总这么峰回路转,跌宕起伏。伊丽莎白面无表情的看向她亲密的‘金畿尼联合会’小伙伴萝拉·克里夫小姐。
“你确定?”
“当然!”男爵小姐斩钉截铁,信心满满的说。
“我最最亲爱的莉齐,相信我,这一定会成为风靡整个伦敦,令淑女们喜之不尽的新潮流!”男爵小姐拿着一本竖排繁体字的破书,指着上面一副‘仕女放鸢图’,雄心壮志的展望未来:“想想看吧,莉齐,我们会成为引领时尚的淑女,能够被国王邀请的名媛们都要追在我们之后,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伊丽莎白不得不泼一盆冷水促使好友冷静:“明国的纸鸢的确是女子们春日的消遣,可明国和欧洲来往这样频繁,英格兰早该见识过这种东西了。”
萝拉摆摆手:“难道明国的图案不是早就在伦敦出现过了吗,可从没有人把它们做成花边——你知道伯德小姐的花边作坊因为那条‘如意纹’已经在贵族太太小姐的口中出现了吗?那只是一间只有二十个花边女工的小作坊而已!”
伊丽莎白不得不承认,只好干巴巴的反问:“所以我们是只有两个人的草搭模式?”
说道这个,萝拉也有些犯愁,“黛西不缺钱,比起制作来,她更希望能当第一个放风筝的人。至于莉莉,我们最好不要指望……”
“事实上,不是两个人,最多只能算一个半。”萝拉小心翼翼的看向她忠诚的朋友,指着伊丽莎白说:“一个人”,指向自己:“半个”。
“还是算了。”伊丽莎白脱下淑女的壳子,仰面摔进柔软的床铺,盯着天鹅绒帐子说。
“我从老嬷嬷那里学了几种明国点心的做法,还从她收藏的书里看到一些。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伊丽莎白劝说好友,“虽然淑女们不该围着厨灶打转,可亲手制作美味甜蜜的小点心不在其内,这可以勉强算作风雅格调的范畴。”
“找个可靠的中间人,我们可以合伙在泰晤士河畔开一家明式甜点店,只要厨子能寻到可信任的,就不会有问题。”全程不出面,没人会知道两个未婚的小姐是店铺的经营者,等进入社交圈后,站稳了脚跟,可以假转几道手,购买来作为小姐们的产业——只要不直接经营买卖,绅士淑女们有几间店铺产业是很正常的事情,也不会被人瞧不起。
伊丽莎白想了很长时间,虽然无比麻烦,也充满许多变数,但这的确是最不会出错的法子了——鉴于萝拉好歹是位有身份的男爵小姐,她还有一位可靠的子爵夫人教母。
“只是英镑还不够,需要再攒一攒。”伊丽莎白和萝拉两个熟知对方的钱袋,她们早就打算一起奔向金光闪闪的前路不回头,时常在一起合计讨论。
有时候伊丽莎白也会把想法写信告诉简,询问她的想法,简无比支持信服妹妹,为此还在信里把多年积攒下来的零用钱一股脑托人给她捎来。令伊丽莎白懊恼不安,恐怕辜负了最亲密姐妹的好意。
萝拉小姐的眼睛都亮了,像晴朗夜空中的星子闪烁,她扑在伊丽莎白身边,抱住她,甜蜜的叫道:“我就知道,亲爱的莉齐,你是最最最有主意!最最最靠得住的宝贝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萝拉快活的说:“不是英镑还不够吗,把风筝做起来!”
平心而论,伊丽莎白也觉得风筝是个不错的想法:正处于社交季,白昼长降雨少,当小姐们厌倦千篇一律的室内游戏之后,在户外晒晒太阳,放放纸鸢,既不妨碍淑女打扮的隆重华丽,又能有更广阔的交际空间——要知道即使在如今的明国,纸鸢有时候还会作为男女互相传达情谊的纽带,话本上许多才子佳人的良缘就是风筝线缠绕在一起作为开端的,所谓“红线凌空去,青云有路通”。
但是!实施起来太过麻烦。
且不说人手的问题,只说费时费力促使风筝在淑女们中间流行起来之后,马上就会有无数的商人仿造制作,这么一来,谈何盈利,全是为她人作嫁衣裳罢了。
伊丽莎白和萝拉必定不能亲自去谈买卖的,这不像伯德小姐购买如意纹花边,那场交易上头蒙着一层厚厚的遮羞布:伯德小姐从未说过“购买”的词句,她只是从同学院的小姐那里学到一种新鲜的编织方法,回赠了一些小礼物感谢小姐的慷慨,仅此而已,双方可从没进行过商人那样的交易。
“……如果结局是这样的话,你想怎么做?”伊丽莎白问。
萝拉狡黠的笑起来,毫不淑女的从床上跳起来,在外间的休息室翻找半晌,才神神秘秘的捧着什么东西进来:“这就是我说一个半女工的原因。实际上,我们只需要做好一个漂亮、别致、满是东方风味的风筝作展示就好,会有很多人捧着金畿尼来求我们……好吧,是求我们的代理人。亲爱的莉齐,你总是给我惊喜,当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全是这个念头!”
伊丽莎白先是惊喜:“这么说,放在台前的代理人找好了?是什么人?可靠吗?”除非她和萝拉想要把名声败坏掉,一辈子不谈结婚,否则这位代理人至关重要。对未婚的小姐来说,尤其是她俩这种满十六岁却还未正式踏入社交圈的少女,沾染商人的做派,钻到钱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事。严重的话甚至会连累家中姐妹,大概只比最严重的失贞体面一丁点儿。
萝拉晃一晃手里的水彩画,企图引起伊丽莎白小姐的注意,只是伊丽莎白一腔心思全在代理人身上,萝拉只好先告诉她:“可靠!他是我的教母,斯特林子爵夫人的远方亲戚……”
她凑近来,小声说:“事实上,是教母的同母兄弟。这是个大丑闻,为了他们母亲和子爵夫人的名誉,也为了贾里德先生自己的安危,这是绝不能被捅出去的事情!”
事情很复杂,简而言之,就是斯特林子爵夫人的母亲与人私通生下了贾里德先生,这本来还没有什么,但麻烦的是老夫人的母家是有爵位的,由其家族世代承袭,上一位爵士正是老夫人的父亲,子爵夫人的外祖父。按照那片土地附带的继承法和老爵士的遗嘱,子爵夫人的母亲生下的男孩具有继承权,但可惜贾里德先生是个不名誉的私生子。而且在老夫人生下子爵夫人后多年无子的情况下,这爵位早被家族的另一位旁支继承,从这旁支能在老夫人还有生育能力的情况下,就抢先继承了她父亲的爵位就知道这位的能力和狠辣的性情——在老夫人秘密生下贾里德先生的时候,这位旁支险些要了贾里德先生的性命。当然,他自认为已经铲除了后患,去年才含笑而终,这也使得贾里德先生前三十年活的躲躲藏藏,无比艰难。现在虽然能缓些气,可依然得提防那位旁支的继承人,与他父亲性情如出一辙的新爵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