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年好”“恭喜发财”太傻气了,她有点不知所措,忽然听到他说“坐吧”几乎不敢相信耳朵,见他朝前方扬扬下巴才反应过来,乖乖落座。
贺志骁起身,从木柜拿过一套没用过的杯子,“喝什么?”
她差点咬到舌头:“都行,我什么都喝。”
贺志骁一晒,真的倒满一杯黄鹤楼推到她面前,自己拈起个开心果嚼。“最近怎么样?”
冷静,冷静~她心脏怦怦乱跳,像面试时回答HR中规中矩:“挺好的,我~种菜养鱼,还做做衣服,库房就不管了。每天跟着对练,有时候陪雷珊巡逻。”
他点点头,态度和蔼:“搬过来还适应吗?”
“开始有点不习惯,现在好多了。”她下意识望向窗户:避免被发现的缘故,队员们选择的都不是直接朝向外面的房间,平时也只在楼里和地下车库活动,有点像地道战。“刚搬过来几个月嘛,天又冷起来了,暂时艰苦点,明年~我是说,等今年春天,多组织几次狩猎,再多召集点人手,该有的就都有了。”
贺志骁笑笑,并没答话,自顾自仰脖喝酒,令方棠有点懊恼:糟糕,她为什么提这些?
好在对方似乎没生气,岔开话题:“怎么你一个人?雷珊呢?”
“她找黎昊晨去了,往东边走。”方棠悄悄松口气,“我看她好像有事,就没跟着。”
贺志骁点点头,提点说:“你也注意点,监狱那帮人....事还没完。”
话说开了就不怕,方棠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我和雷珊说了好多遍,别人的话也都小心的很。杏石口没办法,该去得去,狩猎什么的就先推推,反正粮食什么的足够吃。其实那帮人也没什么可怕,我们~”
她想说些众志成城齐心合力的话,又一想,岂不是更勾起他的伤心事?立刻来个急刹车:“只要不出去,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一点办法没有。现在各大基地都知道那帮人,警惕高的很,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想怎样就怎样。”
贺志骁低下头,像赞叹又像懊恼,“雷珊脑子好使。”
这样下去可不太好,方棠豁出去了,偷偷瞄着自己带来的背包:“骁哥,最近我们都跟着符蕊织毛衣,我~我也织了点小玩意。”
把礼物拿出来的时候,她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那是条深蓝围巾,花纹朴素无华,用白线在两端缝了寸许宽的花边,有点像广阔海面跳跃的浪花。
“天凉,眼看下雪了。”方棠细声细气地说,不敢抬头,“我~我自己再织,很简单的,我学会了已经,我是说,骁哥,你你,你~”
围巾被接过去,略看一看就团起来放在木椅,贺志骁的目光也没落在她身上。“方棠,你是97年的,没错吧?”
她茫然点头,听他喃喃说“都两年了”脸上腾地红了:她一辈子也忘不掉初见他的情形。
贺志骁笑了,脸上带点讽刺,像是嘲笑自己:“按说轮不着我管闲事,不过话说回来--方棠,我和你也算是,患难之交。如今这年头,谁也不知道老天爷还打算怎么折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你25了,不像以前,毕业玩几年,动不动单身贵族;也该找个男朋友,踏踏实实过日子。”
仿佛哪里不对劲,方棠本能地笑不出了,呆呆望着他。
贺志骁身体前倾:“你看老齐怎么样?”
大背头?可怜的姑娘瞪大眼睛,嘴唇发抖,整个人都僵住了。
贺志骁却看也不看,像个货真价实的媒婆般径直说下去:“老齐你也熟,自己人,知根知底,能狩猎能守家,能打架能砍丧尸,脾气直,没什么花花肠子,人也厚道,不会欺负你。再看看你,会做饭会种花能养鱼,还能织围巾。”
他哈哈大笑,瞥了那条深蓝围巾一眼,像被火烫到似的移开目光。“要我说,般配。老齐那边你不用管,你要是应了,当哥哥的给你当回媒人,有了孩子当干爹,怎么样?”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方棠脸颊滑落,她拼命摇头,“我,我不喜欢他。”
我喜欢你。
可惜贺志骁心如铁石,捏着酒杯慢条斯理地说:“那可有点难办,要不然....大苏?大苏怎么样?这兄弟实在,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保证不让你吃亏,怎么,没看上?小何呢?手艺不错,今天侉炖鱼就是他下得厨,拿得出手吧?还不行?你可别告诉我看上吴宇超了。”
他哈哈大笑,靠着椅背连连咳嗽:“要真看上他了,我可就不管了,你自己折腾去吧!办喜事那天,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
这句话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方棠哽咽着只想远远逃开他,冲向屋门的时候还绊了一下,膝盖都磕疼了。手指刚碰到把手,贺志骁就大喝一声:“方棠!”
回过身来,他依然坐在原处,用下巴朝围巾扬一扬:“东西落下了。”
方棠喊出的话自己都无法分辨。“给你的!”她哽咽着说,舌头不太听使唤:“我给你织的!”
拆了织织了拆,雷珊早早放弃,别人当成玩耍,只有她锲而不舍,并不复杂的花边就着烛光缝了整整一周,指尖都被扎破了。
贺志骁慢慢起身,走到她面前,脚步似乎千斤重:自从锅炉厂覆灭,他还是第一次靠近方棠,彼此目光相接,呼吸可闻。接下来他开始解衣裳,单臂灵活地脱下毛衣,随后是保暖绒衣。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的左臂展现在方棠面前,准确的说,自从受伤以来第一次展现在别人面前。
下臂从1/2的位置断掉了,臂弯完好无损,原本手掌的位置却换成空气,断口平滑--黎昊晨活儿干得利索,军刀带着风声疾劈,于是鲜血欢快喷涌。
“方棠,我是个废人。”他轻轻说,话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足够多的自暴自弃,“走吧。”
可怜的女生背脊靠着门板,很难说背后还是心口更凉一些。她想说些什么,却不敢开口,泪水不停涌出眼眶,只记得他的名字:“骁哥,骁哥~”
下一分钟,她和门板同时被推开,即使只剩一只完好手臂,贺志骁依然没费什么力气。他套好衣裳,也恢复了平时的冷漠阴郁,甚至没多看一眼就从她视野消失了。
深蓝围巾被扔到门外,门板重重合拢,方棠被孤零零留在冰窖似的走廊;不知是谁去洗手间,好奇地扒在门口窃窃私语。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啊~~感谢在2019-12-24 00:12:34~2019-12-25 23:3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憨憨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7 章
2022年1月31日, 襄城郊区, 某经济开发区
太阳刚刚升起,蒋厨子就扎进厨房忙活,还抓了两个壮丁;于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即使用灾难爆发前的水标准衡量,年夜饭也很上得了台面:水煮鱼、口水鸡、红烧鸡、啤酒鸭、扁豆烧肉、腊肉蒜苗、雪里红烧黄豆和水果沙拉、还有一大桶香喷喷的白菜鸡汤。
食材大多是杏石口加油站交换回来的,包括活鸡活鱼、豆芽蘑菇青菜水果, 啤酒午餐肉腊肉黄豆罐头则是队员们每周狩猎的收获。
除了十三位当值岗哨和看守俘虏的队员, 所有队员都在,就连长期在外、监视秦鼎基地的何禹城吕瀚明也赶了回来。食堂不够坐,八张餐桌摆在一层大厅,周围生着火盆, 桌上摆着稻花香、茅台和五粮液。
按照惯例,队长是要新春致辞的,于是章延广起身, 拎着一瓶稻花香:“兄弟们, 今天是大年三十,我~”
冯嘉师、董亮、小白、石头、李大嘴、寇老西儿, 吕洞宾何仙姑....望着七十八张熟悉的面孔,另外一些没能在场的兄弟身影也不知不觉浮现出来,比如张令宏, 比如逃出秦鼎的最后一辆车子所载八人,比如掩护董亮脱身的陈东灵四人和其他四十几位战士,当然还有含笑而立的父亲。
于是他哽咽了, 还没沾酒就带了几分醉意,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我对不起你们。要不是因为我,你们应该在秦鼎,几千人聚齐,吃香的喝辣的,听领导挨个讲话,评选一二三等功,看文工团表演节目,唱唱歌抽个奖,最后组织舞会,遇到合适的娶回家,明年这时候孩子都有了。”
“我对不起你们。这几年跟着我颠沛流离,天还没亮就收集武器,太阳下山还在搬粮食,拿枪比拿筷子多,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年中在武汉,我说,回秦鼎就踏实了,先放一个月假,该吃吃该睡睡,愿意跟年博士种水稻种水稻,愿意养鸡养鸟养刺猬随你们便,该排队相亲排队相亲,轮也轮到我们喘口气。谁能想得到,又得把脑袋拴在腰带上跟苏慕云对着干。”
“能不能干的过?”他忽然挥动胳膊,大声说,“笑话!苏慕云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干什么的?敢惹我们,怕不是嫌命长!”
“兄弟们,我就一句话,我章延广欠你们的,这辈子还不清,只能下辈子。”他举起酒瓶 ,眼圈发红:“日后和苏慕云的事情了了,能回秦鼎就回秦鼎,回不去也不稀罕。我们另起炉灶,按□□说的高筑墙广积粮,招兵买马稳扎稳打,建工厂起楼房盖学校,踏踏实实过日子。红眼病早晚有嗝屁的那天,到时候收回十堰、襄阳、武汉、西安,再到北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