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不亮,泠然就迷迷蒙蒙睁开了眼,睡眠不足,脑袋有点发蒙。
可她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了,爬起来叫醒了隔壁的安家两个姐妹,跟她们低声叮嘱了两句话。
待到外面小贩陆陆续续上街,泠然从布袋里摸了三个铜板,打算去买笼包子。
包子铺胖乎乎的老板一手收了铜板,一边佯装无意地问:“丫头,昨天怎么不来吃包子?”
泠然故作没听懂,很自然的笑眯眯回答:“有点事做,今天不就来了嘛。”
“你一个小丫头,每天都忙什么呢?”
泠然眨眨眼:“这是我的小秘密哦,你再多给我一个包子我就告诉你。
胖老板忍痛一下子塞了三个。
泠然毫不客气收下了,然后一本正经道:“我天天忙着讨饭吃啊,这三个铜板还是昨天好心人赏我的,不然我就要饿死了。老板,你要是好心,就也多赏我一碗饭啊。”
包子铺老板一时无语。
等到她消失在包子铺。几个穿着奴仆短褂衣裳的人包住了老板,胖老板低头哈腰:“哥,方家那个丫头说是有事,其余的我也问不出来了。”
打头的那个叫李生的,冷哼一声:“废物。”
这是知县府的得势的下人,也是知县老爷的亲信,胖老板做生意许多年,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即使被当面骂了,依旧鞠躬屈膝不敢反驳。
昨天老爷献给张老爷的玩意儿丢了,大发雷霆,把那几个玩忽职守的下人都实施了杖刑,李生当晚屁滚尿流爬出来找人。
几个下人同时被支开了,他花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撬开了那两个小孩子的嘴,说是个年轻的姐姐给的铜板让他们去叫人。
李生又辗转找了好几个人,确实有好几个人都指出,看到方家那个傻子了。李生秉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虽然不信这个丫头能坏什么事,还是领着人直奔方家的医馆。
一行人浩浩荡荡,李生刚准备把门踹开,里面却提前打开了。
泠然手上还剩一个包子,一边啃一遍问:“你们是谁呀?为什么到我家?”
李生:“我们是知县府的,丢了一个小丫鬟,要进去搜查。”
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很强硬的就要闯进去。
“且慢。”泠然把油乎乎的手抹在手帕上,“你们又不是官府的人,说闯就闯,这不大合适吧?难不成不把律法放在眼里。”
刚刚的阵仗已经吸引了很多路人,现在都远远地围在一起看热闹。
李生阴狠的盯着她:“这是知县老爷吩咐下来的,你可是要跟老爷作对?”
泠然摊摊手:“我一个小女子,亲爹都被抓走了,哪敢跟于老爷作对。只不过你就算要搜我的家,好歹要给个由头吧。平白无故你们丢了人,就要问我要,这可太奇怪了。”
下面的路人窃窃私语:“昏了头吧,方家那个不是个傻子吗,是谁也不会是她。”
“你看看,那丫头哪里像是傻得,我瞧着不傻了,机灵得很。”
她越不想让他们进,李生越发觉得其中有古怪。
联想到刚刚包子铺老板打探出来的话,李生现在有八成相信,那人就在方府。他不客气道“你私藏我们知县府的丫环,若是找到,你也逃不了。”
“若是找不到呢?”
怎么可能?
李生已经迫不及待了:“若是抓不到,我再向姑娘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你得叫我一声姑奶奶才行。”
李生表情狰狞起来,他是于府的下人,虽然现在得老爷宠信,可是之前确实谁也看不起他,对他来说,自尊比命都重要。
“只怕你没命享受呢。”他声音放轻,阴森森的。
泠然全然不怕,嫣然一笑,让出了身子,让他们进去了。
她冲着街上围观的吃瓜群众喊道:“诸位可都看着,今天,我还就当定这姑奶奶了。”
可真刺激啊。
这李生仗着知县老爷知县老爷干了许多不是人的事,大家都盼着他能倒霉,就算是他后来算账,也算不到自己头上,这简直是免费的戏啊。
机灵一点的赶紧喊人来看热闹、方府是一栋空房子,不肖半柱香的时间,就来来回回被翻了个彻底。李生不信邪的把井底都翻了一遍,最后黑着脸出来了。
外面密密麻麻都是人,翘首以盼。
泠然站在门口,笑的令人咬牙切齿。
“快,我等不及要做姑奶奶了。”
第43章
李生黑着一张脸,心中暗恨。他就不该跟这个死丫头说这么多话,现在被架在了火上。
“别以为耍点小聪明就能糊弄过我。”他略略思索,打算先把帽子扣在方泠然的身上,“待我回去禀报知县老爷,再来治你的罪。”
不过是个孤女,竟然敢寻他开心,李生已经盘算好了要如何那泠然顶锅。
“哟。”泠然和和气气的笑,嘴上一点不饶人,“您这是开始耍赖了?怎么着,自己丢了人,还要叫上于老爷替你撑腰。”
李生脸上一片青白。
人群中传出一个清脆的声响:“方泠然,你太过分了。”
正是齐玲儿。
泠然好几天没见到女主了,乍一看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好久才猛地发现,她的穿衣打扮同之前不一样了。
齐玲儿之前行走江湖要的是方便利索,穿的衣服款式都很简洁大气,利于行走。几天不见,她已经换上了做工很是繁琐复杂的衣衫,走间宛如粉色的花瓣一圈圈绽开,美则美矣,只是……只是并不称齐玲儿。
她生的不算娇美,眉眼间有几分英气,往日里简单大方的搭配能凸显出她的优点,显得她与众不同,脱颖而出。
但这身昂贵的衫裙昂贵华美,花里胡哨,倒显得她皮肤不够白嫩,腰肢不够纤细,不像是穿衣裳,更像是衣裳在穿人。
头上插得金钗更是显得有些杂乱,把头皮勒得很紧,就连额头点的花钿都有些喧宾夺主,把平淡的五官彻底的遮住了。
这一身的搭配看在泠然眼里简直是惨不忍睹,可齐玲儿却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
她这些日子被于州带着到处买买买,那些个首饰铺子和布坊的伙计个个都捧着她,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哄着她买了许多衣裳首饰。
于州本就是个败家子,眼下正对齐玲儿起着兴趣,自然是一挥手毫不心疼的全包了。
她的心态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她从前只觉得于州是个纨绔子弟,并无什么长处,这些日子慢慢发现他的好来,花钱大方不说,也愿意处处哄着她,就是有时候说些荤话,也无伤大雅。
从前申毅对她也好,只是这好里总是掺杂着一些辛酸勉强来,他还要做许多活儿来维持生计,是万万做不到于州这样,连着许多天都跟她待在一起的。
李生是于府的下人,跟在于州身边过几次,齐玲儿是见过的,她最是护短,自然不会看着他被欺负。
“得饶人处且饶人,李生也是给府上做事,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泠然半点不意外,收回视线:“齐姑娘,我可不敢欺负于府的人。你就算要打抱不平,总要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吧。他们意图闯我家在先,也是自愿跟我定了这个赌约。怎么着,只准我这个小老百姓受欺负吗?”
“简直是满口胡言。”齐玲儿皱眉,“李生是知县府的掌事,知县老爷管着全县,怎么就你家不能去查了?”
“这可不一样。若是官府来,我自然是无二话,可这是于府自家的家丁。不经主人知晓就私闯他人的宅子,视为偷。”
泠然毫不让步:“难不成齐姑娘觉得,知县大人就可以触犯律法了吗?”
怎么扯到这个上面了?
齐玲儿咬牙,脑袋飞速旋转,半天才吐出苍白的辩解:“于知县勤勉爱民,大家谁人不知,不过是来寻个人,你家徒四壁,总不会贪你的什么东西,何必斤斤计较。”
突然间,泠然手疾眼快从她头纱拔了一根金钗。
齐玲儿反应过来尖叫道:“快给我。”
泠然似笑非笑:“怎么?我不过是拿过来看看,你该相信我才行,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噗嗤——”下面围观的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根钗子是她手头最值钱的一根,齐玲儿又急又气,却又说不出大方的话来,强忍着怒气抢了过来,口不择言道:“这当然不一样——”
泠然戏谑道:“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一样?”
“知县老爷管着一县的官司,自然公正不阿,你爹贪财害死一条人命,你又能是什么好东西,若是你问心无愧,凭什么不许别人进你的家中?”
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说话:“方大夫医术高超,为人慈善,从前经常义诊,并非贪财之人,莫要辱他清名。”
泠然颇有些意外,居然还真的有人替方老爹说话。
这人是个秀才,从前参加乡试前,他得了痢疾,腹泻不止,眼看着就要错过考试,旁的大夫开的药方不管用,是方大夫拿了石榴皮和地榆煎了给他服药,这份恩情他是万万不能忘的。
既然是读书人,心中还是有傲骨的,他不愿意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