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植凑了过去,“呀”得叫出声来,那是一堆拖着大尾巴的野鸡扑来扑去,地上还有无数只小鸡仔和灰野鸡蛋。
黄鼠狼从草窝下巴拉巴拉,掏出一本《狠抓两条路线斗争,促进家禽生产发展》,翻出画着养鸡的那一章,使劲讲出自己的意思:“不是野味!!!是我养的!!我为你养的!!!”
……
简植又是感动又是悲伤。
“我亲爱的阿黄,驯养野味也是不太妙的。”
“在……未来的很多很多年后,国家林业局等12部委,倒是联合制定过一条《关于适应形势需要做好严禁违法猎捕和经营陆生野生动物工作的通知》。通知里说:‘对手续齐备、经营规范的驯养繁殖单位和个人,要给予积极的引导、鼓励和扶持’。”
“然而,首都北晶市林业局野生动物保护站也表示过,驯养的陆生野生动物仍然不允许进入餐馆。”
“你能品出这个意思吗?证明驯养的野生动物,也是有风险的,我们要远离它!!!!”
黄鼠狼“嘤”一声气哭了,跟简植咬字不清地说:“这只鸡!好东西,没问题!”
小爪子捏了一个小圈圈,又划了一个大圈圈,咧咧着说:“我从它那么那么一只小鸡,养成那么那么一只大鸡!”
扯过保温杯往简植脚下的草垛子里一丢:“你不拿鸡,我不理你了!麦乳精,我也不理!”
小动物都是单纯的,简植看它高兴得快,生气得也快,心里柔软起来。
她随便扯过一只鸡来,掩着鼻子,捏着鸡喙张开,看了看口腔里面;又把它扔到地上,查了查蹦跶的姿态,才扯了扯黄鼠狼的小胳膊:“好了好了,你这只从小养到大的鸡,我带走,但是……为了让你不染上什么H5N1,以后不要再养能飞来蹦去的野鸡哟!”
黄鼠狼看她一眼,扭开保温杯瓶盖把麦乳精喝完。
“下次还要喝这个,”它气鼓鼓地说,但扭身走开的小身板,分明欢快极了。
……
简植依旧是用攀岩的方式走了别人不太会注意的山路,从房顶下到自家院内。此时胡圆正在院子里给孩子们做野鸡毛毽子,被闺女的出场方式吓了一跳:“你咋又弄来一只鸡!山上就算有野鸡,也算是公家的,你小心点!”
简植点点头:“没事儿,最后一次,以后没有了。”
胡圆又想了想,试探着问:“饿了?这次你准备吃这只鸡了吗?”
简植很干脆:“我不吃。”
胡圆料到了,把手中的野鸡毛毽子丢给她:“行了,那你玩儿毽子去吧,我来处理鸡。”
简植接过漂亮的野鸡毛毽子,看到一簇羽毛在阳光下反射着华丽的光芒,比正常的鸡毛毽子要好看十倍,原主的回忆在她大脑里叫嚣:如果带到学堂去,她一定会成为最惹人羡慕的姑娘!
然而,她心一横:“我说拒绝野味就是拒绝野味,野鸡毛毽子我也要拒绝。”
简植把野鸡毛毽子用嫌弃脸丢到一旁,深吸一口气:“请看我,漂亮的坚持。”
胡圆:……这咋的还漂亮个没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黄鼠狼:麦乳精真好喝。
简植:我下次还给你。
江燃:谁也想不到,我间接成为了情敌的乳娘??
*
作者悄咪咪的求收藏。
第12章
适时年底,狼窝生产大队的人们先先后后断了粮,公社来人做了统计,饥饿浮肿病的人数破了30。
终于,在不久后一个大清早,村里人站在房顶上互相喊话,说公社给了好消息,要按各家各户的人头补给红薯、豆腐和干香菇,好歹能让大家顺利过个年。
一时间,全村上下喜气洋洋,简大梁去领食物的时候,陈大队长特意关照,往他手里多塞了一块豆腐。
有人不乐意了:“他凭什么就多拿一块豆腐?”
陈大队长道:“不久前,他家三弟发高烧,二妹子晕倒,可不是断粮严重,要多给一块豆腐么?”
那人嘟嘟哝哝地走了:“大梁家不缺粮,这阵子家里一直冒鸡肉味儿呢,宰鸡哩!”
简大梁知道大队长对自己家格外好,好到已经让人嫉妒了。
好像是自从卖猪那次,大队长看他家人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到后来,简植和陈龙生打了一架,陈龙生脱臼,陈大队长还说是这小子自找的,坚决不要简家赔偿。
思来想去,似乎都是由于大队长看到简植买书,才让他对自家态度产生变化的。
回到家去,简大梁正看到胡圆劝说简植不要再读书了。
在1974年冬天,华夏进行了学制改革。在此之前都是“秋始制”,也就是从秋季开始一个新学年,而从1974年冬天才变成了后来的“冬始制”。
也就是说,简植在1974年冬天就已经初中毕业了,如果她想读高中,还需要再念半年初中。
胡圆一边拿着条破裤子穿针引线地补,一边儿好声好气地和闺女说:“依我看,年后你就别读书了。上次期末考试你也考得不咋地。再说,这初三读完了,你也不想读高中了,咱就别读了。咱庄户人稍微学点东西,会种地就行了。”
而简植脸色不太妙,她双颊通红,咬着下嘴唇道:“上学期是上学期,这学期开始,我再读一遍,一定会好好学习,让成绩上去。”
简植娘瞟了她一眼,又是道:“你亲口说的,学习没啥用,怎么现在又这么倔哩?”
简大梁看简植把手指轻轻攥了起来。她很诚恳地讲:“娘,上学期……我还不算太懂事。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以后知识会越来越重要,你得信我。”
简大梁把从队里领来的东西搁到地下,拍了拍身上的灰。想起大队长对自家那份态度,又看着简植的眼神,说:“这样,简二妮子既然喜欢,那就再读半年吧。不过娃儿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再考那么差,不要再和以前一样哇哇哭了。”
简植点了点头,只是,她实在想不起以前考得有多差,可能是原主对学堂实在有阴影,就屏蔽了这些记忆。上一次出现这种“屏蔽记忆”的情况,还是此生首次遇见奶奶的时候。
胡圆看父女俩都这么坚持,也便同意了。看到简大梁搁在地上的食物,又瞄了眼座钟,想到该是开饭了,便提着网兜去了厨房。
……
这回胡圆做饭,简植也笑眯眯地跟了过去。她用手圈住母亲的腰:“娘,我想吃黄焖鸡米饭……里的蘑菇。”
胡圆:“啥子叫个黄焖鸡米饭?咱也没米啊。”
简植指点:“你就起个砂锅,切姜切香菇带着切块的野鸡腿一起焖炖,那个香气,隔壁家小孩都馋哭了。”
胡圆戳了一下她的脸,“这回可千万不能让隔壁家小孩闻见了,全生产大队好多人都听说咱们家吃了野鸡,都跑到后山上捉鸡。说这是公有财产,要捉来分了吃。要是你小叔知道你之前骗了他,指不定会有多生气呢。”
简植心里“咯噔”一声:!!??为什么以前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件事。
她离开厨房,进了屋,匆匆披了棉袄就要出门去,走了两步又想起来有什么没带似的,折回到屋子里,收拾了一会儿,又往外跑。
她娘胡圆喊:“都快开饭了,你去哪?”
简植:“上山。”
等饭做好了,简植也没有回来,若是家人留意,会发现炕柜上那瓶麦乳精不见了,卧房炕头还少了本掉皮的10年前的《瞧咱大队的小孩儿学拼音》。
*
背着小书包的简植蹭蹭上山,这会儿,大队里的人家多半都在吃饭,没有人出来抓野鸡,山道格外空旷安谧。四处能看到用苞米粒子和簸箩、土坑做的陷阱,一直到山深处还有。
她心如擂鼓。
烈烈山风挠着自己的脸,混着大口的喘气,灌到胸膛里是火辣辣的疼。
简植知道,阿黄如此灵巧,有很小概率被人看到,而且它的窝实在隐蔽。然而,它总是不听自己的话就跑来跑去,也不知道那一窝“养殖野鸡”有没有在她的教育下被“解散”。倘若,阿黄真的被抓住了,或者养殖野鸡被人看到了……她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那个小小的可爱的阿黄不仅和她相互救过命,更有一番深厚友谊。如果它这次遭到了灭顶之灾,她会一辈子不原谅自己。
往常,她需要花一小时才能到后山,这次紧跑快赶,不到45分钟,她便抵达了后山崖壁处。
先走到“养殖野鸡”那里,她大大松了一口气。那一群野鸡果然还在,这证明山下的人根本还没有到过这里。她赶紧把木桩子一个个拔掉,赶跑野鸡,还抱起了野鸡蛋,想着下山后放到更远的位置。
这忙活了半天才完事儿,她终于走到阿黄的洞穴口。喊了两句:“阿黄我饿。”
然而,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她又厉声道了句:“你不要出来!”
她讲了讲山下的情况,又说了说当前的险境。最后,把麦乳精和那本学拼音的书放到了地上。
“你好好学习,给你留了罐麦乳精,等风头不那么紧了,我再来看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