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小意思。
然而班上的同学目瞪口呆,眼睛在江燃和简植身上来回来去,像是在围观一场精彩的在多年后才会出现的电视竞技类问答游戏。
终于,江燃眼底掠过一道不被人察觉的暗淡波光,突然把话题从鲁迅身上拆了出来:“最后一道,‘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是纪念谁时提出来的?”
简植不假思索地说出一个人名。说完后,她便笑盈盈的,准备坐下来了。
谁知道,预料而来的肯定声还没有抵达,简植发现全班同学都“咦”了一声,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尤其是前排张素然一脸茫然扭过头来,杏仁眼里挂满了问号:“你说啥子呢?不是白求恩吗?亨什么亨?”
简植还是不太明白,她小声说:“怎么,有什么问题?”
江燃用教鞭敲了敲黑板,一双眼直直看着简植:“简植同学回答正确,她说的是亨利诺尔曼白求恩,Henry Norman Bethune,标准的伦敦腔。”
简植:卧了个大槽。
*
下课后,江燃没有提这件事,抱起书本就去办公室了。而简植被一溜儿同学围住,都在问她怎么会说这么地道的英语。
简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满脑子都是在江燃面前掉了一层致命的马甲。她,简植,以前倒第一,木呆呆的,现在居然会说个伦敦腔了。
她心里又暗叹江燃果真有水准,这个年代,若是听过普通一两句英文,就已经算得上稀罕物种了,伦敦腔他也能听得出来,估计家底不薄,比之前自己猜测得还要水深。
然而同学东一句西一句实在是问得不依不饶,她当前必须得找个借口先糊弄过去:“那个,我家有个收音机,昨天听广播,正好提到了白求恩,我就学会了。”
于是乎,满班都求着简植教他们洋气的Henry Norman Bethune,一字一字的拼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念,完全忽略了马上要下发作业,陈龙生和简植的打赌要公示结局。
简植纠正着张素然的Bethune时,看着陈龙生在讲台上摊开来两小沓作业本悉心地比较,刚开始,他的眼眸中还有洋洋得意,然而翻着翻着,脸色越来越暗沉,到最后,他甚至拿起本子对光照照……
简植心里想笑:这作业本子就是我的,难道你还想对着光找到防伪水印吗?
最终,陈龙生把本子交给发作业的课代表,脸色很不好看得抄起自己书包,率先离开教室。
……
简植慢吞吞地走到山道上,快到家时,才在村头看见一个踢着石子,一下一下望着不远处群山的男生。
原本不羁、放肆、张扬的校园霸王,曾经没完没了欺负自己的人,此时火焰小了一半,看见自己之后,目光跟被烫着了一样。他说:“叫你爹是不太可能的,我刚才想,简爹简爹,以后我叫你‘间谍’成不成?”
简植笑得快栽过去了,她走了过去,掐好陈龙生的下巴:“彻底服气了?”
陈龙生想别过头,但是发现脑袋动弹不得,嘴巴里“哼”了一声。
简植用舌头舔了一下腮帮处的肉,含笑道:“打我也打不过,学习也比不过,这回彻底老实了。”
陈龙生又是吭哧一声。
“你别忙着下定论,我当了六年的全班第一,就你这个脑子,一时全对又不是永远全对,你等着月考再说吧,简植。”
简植捏住男生下巴的手指发力,让他吃痛:“你叫错了,叫‘简爹’。”
陈龙生:……“间谍。”
作者有话要说: 七零年代校园对打赌特别认真。
我母亲有个同学被人叫了四十多年的米老鼠,因为曾经他说打赌输了就是米老鼠。(对,那个年代就有米老鼠了。)
她还有个同学,说打赌输了就把自己的头送给另一个同学,后来每次同学聚会,另一个同学都要过来看看他的头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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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接下来的日子,简植为了让自己的人设不要离之前太远,制定了一个“逐渐进步”计划,每天作业故意多错一些题,等到第二周再少错一些题,数量呈等差数列递减。
她见到老师对自己的关注度显然下跌,尤其是课堂上又不怎么叫自己回答问题了。
只是,仍然不太好瞒住江燃的样子,但凡有语文课,江燃总是讲着讲着,目光便如羽毛一般轻落到简植身上,让她感受到被看穿般的骇然。
别装了,你都会。
江燃的眼神一直都说着这六个字。
我其实,不太懂。
她用手背撑着脸颊,刻意模仿原主那一脸懵的感觉。
……
打赌过后,陈龙生很久都没有闹过简植了,一整个冬天终于淡然过去。不过简植也不认为他这个校霸会就此收手。她之前的富二代朋友也有无法无天的校霸,如果在一个同学身上碰了壁,他们要么联合其他校霸一起欺负回去,要么再换个同学欺负。他们欺负别人是会上瘾的。
有些恶,不分时代。
……
也不分老幼。
*
等春天含了一口仙气,吹到狼窝生产大队,背后的狼窝山被渐渐染了绿色,冰冻时节终于过去。猪草终于从半山腰的位置开始冒了芽,村里的人们先后去集上买小猪仔。
简大梁想起简植曾经看过《大力发展生猪事业的经验》和《土草药方治猪病》,特意选择了一个不上学的周六,一大早的叫了闺女起了床。
等到了集上,简大梁先不忙着买猪仔,带着女儿找到了卖炸油果的地方,一口气买了三个。新炸的油果热乎乎,一口咬到焦糖外皮,舌尖上触到了爆炸的烫与甜,咀嚼起来,软嫩的面团混合着油脂在口腔里酝酿成幸福的香气。
简植自从来到七零年代以后就没有吃过白面,这会儿吃到了松软的炸油果,有种久远的感动。
简大梁搓着手,瞅着一脸满足的女儿道:“是不是很好吃?我第一次吃的时候,还是你过世的爷爷带着我。我老天爷呀,我想着,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简植方才吃了一个,听着他爹讲这话,就把剩下的油果塞给他:“你吃你吃,我饱了。”
简大梁把油果推给她:“爹不吃,你自己吃,也不用给他们留,凉了就不好吃了。”简植知道他爹说的“他们”指的是姐姐和弟弟。
她被简大梁这种淳朴的爱女心情感动了。尽管油果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难得的美味,但此刻吃起来,一口一口都溢着幸福。
吃完了油果,简植跟着他爹去买猪。看着一团挤在一起哼哼唧唧的小猪,简植不由地想起来之前读过的知识,很熟练地回忆着:“首先要挑光泽度好的,然后嘴巴不要太长太尖;猪脚也不能太长……再有就是活泼的。”
简大梁稀奇道:“挑个猪还有这么大讲究,不都是笨猪吗?”
简植连忙否认:“不是的,猪很聪明。乌克兰军队还拿猪当军犬的……”
简大梁极其诧异,他不晓得《大力发展生猪事业的经验》还能提到乌克兰。
事实上,这些都不是七零年代的知识,是简植在21世纪所学过的玩意儿。她上次提起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在山洞里跟阿黄讲课时说的呢。想起这段往事,她面前忽然浮现一个小小的火焰一样的身影,浮现出它哗啦哗啦翻书的样子。
简大梁看着走神的闺女,说:“想什么?”
是想阿黄了。
很久不见。
*
回到家里,把小猪仔放到圈内,它立刻哼唧着大口大口吃起猪草来。
简大梁和简植相视一笑,很满意地进了院子推开屋门。
甫一进屋,父女俩首先看到炕上面坐着个人。
面前的胡圆正抿着唇烧水,而炕沿上那位正拿着炕帚随意地扑拉着,实际上这炕已经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了。
是简植的奶奶王简氏正在给自己没活儿找活儿,看到父女俩进来了,跳下了炕:“正好你俩来了,有个好事儿要和你们商量。”
简大梁面露喜色:“好事儿?”
而简植眉心跳了一下,他爹之前愚孝,后来出了鸟蛋的事儿以后已经清醒了很多,但即便这样子,水准也远远在奶奶之下。她坚决不相信奶奶今天能带来什么“好事儿”。
王简氏喜气洋洋:“简三峰前两天买了一头小猪仔,跟你们说,这挑猪仔就得趁早,否则就是挑剩下的了。那猪仔别提多欢实了,又能吃,又能睡,这两天,使劲儿的长膘呢!”
简大梁起了兴趣:“是吗,早知道,我们也早点买了。”
王简氏看儿子感兴趣,心里更有了谱。他顺手从桌子上拿过一个干净的搪瓷杯,自己把胡圆刚烧开的开水倒了进去,放到窗沿上晾着,很愉悦地说:“晚买也没关系,买糟了就买糟了。我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个好事儿的……”
简植已经等了半天了:“奶奶,你究竟想说什么啊?”
王简氏眼睛扫了眼简植,最终看着简大梁说:“简三峰身体虚,早上起不来,买了这小猪仔也不大能养动。我寻思着,这小猪仔就弄到你家猪圈,让简植丫头养着去,反正多添一口猪草多添一口猪食……我家猪仔长膘快又欢实,这不就能带着你家的猪也长膘快吗。这不就是个大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