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饮尘说了几句,觉得自己好像太过硬邦邦了,于是放缓语气:
“你……”
一连说了三个你。
红绸盖头下面的人,没有一点声音。
傅饮尘觉得这样不好,还是先把盖头拿下来,但伸出手又缩回来,干巴巴的问了句:“你吃了吗?”
顾箬笠:她吃个球!她吃个蛋!她吃个屁啊!
也不知道他在磨蹭什么,自言自语好几轮,才终于来拆红绸。
这红绸是那个混账小将军临时拿来当盖头的,原来是包嫁妆箱子,比顾箬笠整个人都大。闹到现在,顾箬笠像被裹在红绸里一样。
傅饮尘拆了一会,把人从红绸里剥出来,才看见她额头上明晃晃的伤口。
——她被搁在箱子里,马车颠簸的时候,冷不丁撞上了。
伤口已经糊上一层薄痂,可脸上还有血迹,眼睛红红的。
傅饮尘大为心疼,轻柔的把布拿出来,又去解反绑的绳子,声音都在抖:“这是谁干的?”
顾箬笠一旦得了自由,立刻伸出一脚,踹了傅饮尘一下。可她被捆的久,又什么都没吃,这一脚轻飘飘不疼不痒,她拔腿要跑,被红绸缠住,整个人前扑下去,额头砸在了桌子上。
刚糊好的血痂,本来都不疼了,现在又冒出血来,顾箬笠疼的直吸冷气,忍了好一会儿,没忍住,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发出凄凉的哭声。
“呜……我不活了……”
傅饮尘把人掐起来,安置在床上,看她哭的悲从中来,恨不得背过气去,他只觉得头大如斗,束手无策。
他擦了擦顾箬笠头上的血,可顾箬笠正疼,根本不让碰。
傅饮尘乍着手,袖子上还沾着血迹,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跑的挺快,他年纪三十多,一路上想的还挺多。这得多激烈啊?不过,他一个男大夫,看这个多尴尬啊?搞不好,傅侯爷明日一早就把他杀人灭口了。
等过去以后才发现,顾箬笠是额头伤了,还挺大一块。
大夫赶紧治伤,还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傅侯爷。
“侯爷,这有的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水到渠成,又不是打战,智取不成就强攻?你得有点耐心啊。”
傅饮尘无力解释:“……不是我打的。”
大夫:“你是他们老大,这就是他们大嫂子,除了你,难道他们还敢打你媳妇?那几个小毛崽子虽然没规矩,对你可敬服的很。”
傅饮尘:“你闭嘴。”
等顾箬笠吃过东西,又沐浴睡下,天已经快亮了。
傅饮尘也要走了。
傅饮尘戎装在身,隔着窗棂瞧了一眼,有许多话仓促之间,实在难以说明白。
而此时,也不是一个好时机。
窗外雨声像珠子一样,敲打在瓦顶。
顾箬笠迷迷糊糊的醒来,大约心里还有些不踏实,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傅饮尘满身雨水,站在床边。
房门关着,地上一排湿漉漉的脚印,看样子他刚进来。
顾箬笠黑着脸,脱口而出:“你不是走了吗?”
傅饮尘心中沮丧,蔫眉搭眼,对她说:“快马奔出去半个时辰,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你。”
顾箬笠道:“我好的很,你赶紧去打战吧!”
她迫不及待,睡着之前,听说他们出去打战了,顾箬笠心想,自己尚有时日可以筹谋,美滋滋的睡了。
没想到这人怎么又回来了?
只要他不回来,她就好得很!
傅饮尘沉默片刻,从一个木箱里取出一件青色衣袍,说道:“前几日,我让人赶制了这件衣裳,心想等你来了,便穿着它和你相认。”
顾箬笠:“我来了,你大婚,你不穿红,你穿什么绿?”
“额……有配套的帽子吗?”
傅饮尘满腹惆怅,生生被她磨没了。
顾箬笠惹了人,立刻态度良好的认错:“不过,将军生的俊俏,穿青衣一定格外好看。”
“满口鬼话。”傅饮尘笑了笑,“有一年,京中派来送年礼,随行的有个古怪的大叔,总是盯着我瞧,恨不得把我看出一个窟窿来。我心里疑惑,就去查他,才知道他根本不是长公主府的人,而是一个画师。而这个画师的到来,顾府管事也不知情。”
顾箬笠听到这里,忽然看向傅饮尘。
“这个画师,是我年纪小小的未婚妻子找来的。叫他‘偷偷’观察我,好生画下我的样子,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顾箬笠已经听迷糊了,这个故事大约耳熟能详,她怎么竟听的这样熟悉?
“我得知此事,就借口出去,换了一件才做好的新衣裳,装作漫不经心的在这画师面前晃来晃去。此前我便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子,可她实在年幼,又过于惹人怜惜,我常把她当做小妹妹一样疼爱。但不知为何,我知道这画师的到来,心中就有了一些别的触动。”
他自然不再单纯的把这个小姑娘当做妹妹,而是真正的将她引入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这个位置。
他让人做了这件青衣,是想等她回到自己身边时,好生和她相认。
可情势急迫,顾不上了。
顾箬笠问:“那之前在京城,和我见面的人就是你吗?”
傅饮尘点头:“我去京城是要寻先帝遗诏,得你相助,十分顺利。”
他见顾箬笠神色不算好看,只好说:“我先前和你见面,迫不得已用了面具,不能用真面目见人。因为京中能认出傅饮尘的人,并不是没有。大事将近,我并不好冒险。你若不信,日后我会和你慢慢细说。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信物,能够向你证明我的身份。当年戚家遭难,你送我那些东西,全都损毁,都没有了。若是真有什么能向你证明,大概只有这一件青衣。”
“我信你!”顾箬笠脱口而出,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他必然就是戚衡,必然就是在京中曾见过的那个“戚氏旧部”。
除了那副画像,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戚衍。
不得不说,长得可真好看。光看脸,就挺有说服力。
顾箬笠也有许多话想问,可眼下当真不是一个叙旧论情的好时机,只能挑最要紧的问:“你既然要遗诏,想来启明太子的遗孤和你们在一起?那你们此去诛贼,还回来吗?”
既然拿了遗诏,又有太子遗孤,自然要直入京城。
“盛不疑造反,这是个好时机,等大局落定,新君继位,再拿出先皇遗诏,名正言顺。那时候,我再回来接你。你放心,这里最是安全不过。”
顾箬笠已经盘算许多,戚衍又要走,她腾的一下从床上起身:“那我和你一起。”
第71章
顾箬笠原本是自己单骑一马,但雨越下越大, 又是黑夜, 路并不好走。戚衍很快提出两人共乘一匹,另外一匹休息。半个时辰一换。
顾箬笠也没有勉强, 上了戚衍的马。戚衍拿蓑衣把她紧紧裹着,低声说了句:“走了!”
雨声响亮, 顾箬笠说话他也听不清,就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也不知道这个小动作哪里取悦了他, 听得他在雨声中, 笑了一声。
雨声那么大,笑声都传进了顾箬笠的耳朵里。
雨打在身上并不太舒服, 顾箬笠起初还能坐直,和戚衍保持些距离, 后来整个人都缩进戚衍怀里, 叫他给自己遮风挡雨。
虽说怀中多了一个“小累赘”, 但戚衍速度不慢, 很快就追上大军。翟让恰好来回报军情,当先把马夹住, 喊了一声“将军”。
这时候,雨已经小了,顾箬笠把头伸出来透透气,冷不丁看见翟让:
“咦~~~!!!”
“这不是菘儿的翟郎吗?”
翟让:“……”
戚衍:“……”
翟让缩了缩脖子,感受到了死亡的窒息。
戚衍努力解释, 这个翟让真不是他的翟郎:“……先前林乡君去京城养病,因她父亲和母亲与我义父都有交情,我将翟让借给她,随身护佑。”
方才戚衍已经跟顾箬笠说过,林菘假死遁走,目前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是以顾箬笠一点就通呀,真是聪明机智:“所以,后来菘儿假死,也是翟护卫帮忙?”
戚衍:“……没错……叭。”
他还能怎么办呢?自己说的谎,自己要圆。
顾箬笠已经自己补全了许多细节:“所以,菘儿进京,全是因为身体不好,不得已才要请大国医治病?这也能说得通了,若非如此,菘儿怎么会这么招摇的进京城。”
戚衍:“没错,正是如此。”这说的也没错,他正是为了疗毒,才用林菘的名义进京,以此才能名正言顺的去寻大国医疗毒。
顾箬笠连连颔首:“多亏你啦,一直护着菘儿。”
戚衍:“……不客气?”
这都什么话,他自己护着自己?
顾箬笠一脸严肃:“那你知道,菘儿喜欢上你手下的翟小将军了吗?”
戚衍:“……”
他怎么说?
他得知道,还是不知道?
戚衍麻木道:“这个,我还不甚清楚。”
顾箬笠道:“那你现在知道啦,以后你可不要太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