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有话想和林菘说,她也有满腹心事。
可她们彼此都没能说出口。
到现在,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顾箬笠一时之间,恍如魔怔住,神魂都不知飘向何处,自然也没注意到,十二花神之中,有个女孩子一直望着自己。
戚衡想了许多办法,终于进宫来了。
顾箬笠清瘦了许多,小可怜坐在花叶之下,像只可怜的猫,无人呵护。
作者有话要说: 戚衡:解锁新的女装姿势……果然是无数次。
第69章
顾箬笠出神的时候多,听曲儿的时候少, 但十二花神半点也不敢含糊。
被送过来之前, 姑姑可说了,要是哄不好这位小祖宗, 那陛下可是要大发雷霆,杖毙都算轻的。
有个不懂事的问, 都已经死了,怎么还算轻的?
姑姑说, 杖毙死的利落。其余人便不敢出声了。
因此, 顾箬笠一来, 这些丫头便打足精神,拿出最好的看家本领来。
可这些内情, 顾箬笠并不知情。
宫女殷勤的侍候在一旁,认真的讲解, 这个是什么花神, 唱的又是什么小曲儿, 恨不得引经据典, 说出天花来。
顾箬笠看她讲的起劲,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唱得好”。宫女立刻得到莫大的鼓舞, 扬声道:
“郡主说瑞香小花神唱的好,有赏!”她低头看顾箬笠,意思赏什么呢?
顾箬笠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思,随口道:“再唱一曲。”
宫女:“郡主赏瑞香小花神再唱一曲。”
排在瑞香后面的小茶花,微微松了口气。
他目光胶着, 始终落在顾箬笠身上。——这若平日,有个人这么勾勾的看着顾箬笠,自然会引起青衣卫的怀疑,但此时在场的十二小花神,个个都是这么看着顾箬笠,因此,也就显得不突兀了。
宫女又开始解说,这唱的是哪来的小曲,云云。
顾箬笠突然问:“有什么曲子,能唱给故去的人听吗?听说过长恨歌吗?有一种招魂的曲子,能叫故人入梦,恍如还在世一般。”
宫女挤出一丝尴尬笑容,勉强道:“郡主,故去的人早已过了黄泉,如何能回头重现人间?就算能在梦中相见,终究不是现实啊。即便能见得一时,活着的人也终究要回到人间。”
顾箬笠却道:“这人间也没什么好的,若真能在梦中相见,长留梦中也没什么不好。”
宫女一听,吓的几乎魂飞魄散。
小郡主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有轻生之意?
她连忙使出浑身解数,想转移顾箬笠的注意力,却听十二花神之中,有个茶花小仙轻声说,她会唱。
宫女急的狂打眼色,谁要听这种小曲?小郡主本来就恹恹的,再听这种曲子,岂不是更不开心?
可顾箬笠已经听见了,淡淡瞥了小茶花一眼。
她本是随意一瞥,一眼见过,突然定定的看了小茶花许久。
顾箬笠问:“你是哪里人?”
小茶花分开前面的十一种花花草草,袅袅上前,被青衣卫拦住。
顾箬笠也不叫她上前,随意问她:“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茶花道:“我自陕西来,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弟弟和郡主差不多大。”
宫女喝道:“放肆!奴婢出身,也敢和郡主相比?”
顾箬笠却问:“自陕西何处?你既也从那边来,可知道那边的女孩儿最喜欢唱什么小曲?”
小茶花道:“不算最爱唱什么小曲,只爱吃一种白糕,等梨花开的时候,借梨花的香气来做。若是不合时宜,其他的时节用梨花蜜,也可以。”
顾箬笠忽地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既然家中还有亲故,就回家去吧。”
说完,看向旁边的宫女:“我不能出宫,就把这个小丫头放出宫去吧。你叫她过来,我和她说会话。”
小茶花这才得以上前。
顾箬笠问:“你家中的弟弟,可还好吗?”
戚衍借着旁人的容貌,重新站在顾箬笠面前,听到她挂念自己,这一刻,几乎屏住呼吸,把心跳都停住。
“原先先天不足,幸好得了一个方子,已经养好了。只是有个高僧说,他命格弱,要对外称,还是身子不好,过了今年,就无妨了。”
顾箬笠一笑,忽然落泪。
“我也有个小妹妹,因我无能,没有照看好她。”
她早知道林菘带着万贯家财进京,阳丰帝一定会左右她的婚事。也想过,为林菘趁早筹谋婚事。可没想到,阳丰帝会这样安排,硬叫林菘去南陵。
这其中,还有她的缘故。
阳丰帝想要“整治”她,便拿菘儿下刀。
戚衍心头大为怜惜,哪知道她竟然是这样想的。
对顾箬笠而言,这短短数日,不仅有失去亲人挚友的心痛,还有深深的内疚和自责。
他虽然占了林菘的身份回京疗毒,可从心里仍把自己当做顾箬笠的兄长、未来的夫婿,把她当做要照顾的小妹妹。
可反过来,顾箬笠也是这样想的。
林菘骤然去世,是戚衍的脱身之举,却没想到,阳丰帝将顾箬笠看守的如此严密,宫中连只言片语都传不进来。
戚衍看向她身后的琼花,道:“郡主若是难过,就将这洁净无暇的琼树当做那孩子,若是想起她,就来看看。人生在世上,总有一日,都要归于黄泉,只不过有早有晚。等某一日,终归是能团聚。郡主,您信我吗?”
顾箬笠闻言,抬起头来,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比林菘要矮一些,看起来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唇红齿白,全然面生。
她原先以为,是林菘或者戚衍的人混进宫来送信,可听她说出的这一番话,句句都在她心坎上。
就和她最稀罕的林菘小妹妹一样。
她目光落到小茶花左手上,林菘的小手指上,有一个小痣。
这个小茶花手指上也有!
顾箬笠眼睛微微睁圆,有点不明白怎么回事,又想,或许只是巧合。一颗痣而已。
正疑惑,小茶花又道:“郡主,您放我回家去,只是山高路远,我一个小丫头,要是没有盘缠,也走不远。”
宫女都气笑了。这算怎么回事?得了郡主的恩赐还不够,还公然要起赏赐来了?
顾箬笠从手腕上脱下一个玲珑剔透的玉镯,顺手套在了小茶花手上:“走吧!好生过日子去。”
戚衍恋恋不舍的望着她,许久许久。
宫女不满道:“还不快叩谢郡主?”
戚衍立刻跪下,看着台阶上的顾箬笠,不舍叮嘱:“郡主清减了,我走之后,郡主也好生过日子。”
顾箬笠郑重点头:“我知道,我要做的事还有许多。”
戚衍心中大急,想说,叫她不要轻举妄动,偏偏这时候,阳丰帝来了。
阳丰帝老远就看见,一个女孩儿跪在顾箬笠面前。
“是谁惹若若动气?丫头蠢笨,伺候的不好,撵出去就是了。”
顾箬笠道:“我见她合眼,想放她出宫。”
阳丰帝难得见她有个好声气,道:“既然喜欢,就留在身边,放出去做什么?”
顾箬笠又不理他了,指向一直跟着她的青衣卫:“你,亲自把她送出宫,让她回家和家人团聚。”
青衣卫为难的弯着腰,不敢领命。
阳丰帝笑呵呵:“郡主命你送人,就好生送出去吧。”
顾箬笠这才有了一点笑模样。
阳丰帝把众人挥退,好言好语:“好了,若若,如今万事都随你意去,别再和朕怄气了。你是朕唯一的亲人,朕也是你唯一的亲人,何不好好的呢?”
顾箬笠看着满地的琼花落英,轻声道:“本来也没什么可气的。人死不能复生,再挂念又有何用?悲欢离合,千古难全,不独有我,不独此时,不独此刻。”
她道:“陛下心心念念记挂的人,岂非也早就不在这世间了?”
阳丰帝突然顿足,望着这孩子寥落的身影,头一次生出了悔意。
阳丰帝问:“若是启明太子还在,你会不会更喜欢那个舅舅?”
顾箬笠回头,雪絮中回望:“我不曾见过他。”
“但若启明太子还在,母亲或许也还在。我的亲人便不会只有舅舅一个,舅舅的亲人也不会只有我一个。若是忙碌,便各自顾着自己的事,心中牵挂而已。若是得闲了,舅舅和我,还有母亲,便聚一聚,不好吗?”
“世上至亲血脉,不都是如此?何意非要谁对谁最好,谁又最喜欢谁?”
阳丰帝目光沉沉,孤立院中良久,固执道:“但人生而自私,一心想着自己,才能活得更好。”
阳丰帝和顾箬笠又是不欢而散,但这次与往常不同,阳丰帝离开园子后,总觉得周身烦躁,哪哪都不舒心。
好几日后,他才恍然大悟,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箬笠当时是说,若是启明太子还活着,那敬宁或许也还在。
她为什么这么说?
敬宁发现了启明的死因,知道了遗诏的事,追查启明遗孤,甚至想要联络宗亲。
阳丰帝迫于无奈,想把她软禁起来。可敬宁的性子,桀骜而难驯,言辞激烈,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