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韺忍不住哭泣:“都怪我,姐姐要见明儿,我心里也担心明儿,这才带姐姐过来。哪知道,会让姐姐亲眼看见……”
董霜明七窍流血,半死不活,乐氏受到极大刺激,病情又加重了。若不是林菘动手,只怕正要咬断舌根。
顾箬笠看着一屋子的老弱病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董相也是神色疲倦,半晌无话。
林菘倒是想起来一桩要紧事:“先用膳吧。”
董相:…… ……这谁能吃的下饭?
连满脑子只有吃的顾箬笠都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想起来了:“菘儿必定饿了,可是难受?”
林菘一直抓着她的手,从董霜明晕倒,她就微微发抖。
“没有。董相,小郡主早膳只用了几口,知道相府出事,就过来了,如今已将近黄昏,什么也没吃。”
林菘一说,顾箬笠就想起来饿了。
这一时半会,她(他)们肯定不能走。顾箬笠道:“董相也该保重身体,让人随便煮碗面,赶快弄上来吧。”
面很快就端上来了,董相一家住在东院,人口简单,仆从也少。这种日子,真的只煮了一大盆青菜面,连盆一起抬上来了。
董相食不知味的挑了一口面,道:“从前,我读书之时,韵娘便常下面给我吃。”
“那时候,我科举失利,兄长已经是举人,在家中连饭也不敢多吃。韵娘怕我吃不饱,就独自揽下了磨豆腐的活计,常常鸡不叫就起来,趁着家中人不注意,偷偷给我煮一碗热乎乎的面汤。”
他说完这句,神情几经变化,最后转为坚定,似乎是忍无可忍了。
“自从三个月前,大哥渎职丢了苏州的官职,带着父亲母亲举家迁到京城,这家中就发生了不少的事。”
董相冷笑一声:“这些年,兄长侍奉父母,我心想,也该我这个次子尽奉养之职了。可这才不到三个月,韵娘的病就越发重了,霜明也出了事。”
“我为人子,也为人父,亦是人夫,具有应尽之职。若不能尽数圆满,那就只能顺应天道了。”
说完,董相突然起身,朝正在狼吞虎咽的顾箬笠突地一拜。
顾箬笠一口面条,差点从鼻子里出来。林菘从衣袖中掏出了帕子,给她掩住。
顾箬笠优雅的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董相这是何意?”
董相苦笑一声:“霜明虽然保住了命,但太医不善解毒,这府中也不太平,我决意将霜明先送走。虽不敢劳烦郡主,但若郡主有空,能去看他一眼,陪他度过难关,臣感激不尽。”
顾箬笠从相府出来,掀开车帘,望着空旷的街道,突然想到一个要紧的问题:“我今晚去哪?”
林菘:…… ……
顾箬笠美滋滋转过脸,情真意切把他望着:“还是去你家吧!”
林菘:…… ……
顾箬笠想到菘儿家的暖阁,越发真情实感:“菘儿想不想和我同床共枕?”
林菘面无表情抽回了自己的手。
马车却偏偏在这时候颠簸了一下,顾箬笠没坐稳,朝前一扑。林菘眼疾手快,把人抱了回来。
小姑娘真的……也太软了啦啊呸!
林菘手跟着火似的,叹了口气:这车夫是不是该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乐韺:凭什么倒霉的是我?
第33章 美人香
林菘缩在车子边上。
顾箬笠软绵绵坐着,颇有些没精气神, 一时就又靠了过来。
林菘再缩, 顾箬笠得寸进尺。
林菘退无可避,终于被顾箬笠挽住了胳膊。
顾箬笠闭目养神, 在她身上蹭了蹭:“菘儿身上好香,是用的什么香?”
林菘:???
他能用什么香!?娘们唧唧, 成何体统?
“许是在董相家吃的酱油面。一股子酱油味?”
顾箬笠还真的闻了闻:“没有呀!胡说八道,什么酱油味?我觉得, 是美人香!”
林菘不行了, 下意识往边上退, 根本没地儿可躲。
顾箬笠这厮成日胡言乱语,让人有点窒息, 心跳也快的不像话。
顾箬笠才是个香软的小美人。
小美人伸出冷玉一样的细嫩手臂,绕过他的脖子, 挂在了他怀中, 还轻轻的叹息一声。
这天底下, 谁能遭得住这个?
小美人也便罢了, 她这一声叫人悲怜的微叹,叫人连心肝脾肺都恨不得一起掏出来哄她。
林菘心跳都顿住了。
顾箬笠路上倒还精神, 一回到林府便复有些颓然。
兴许是暖阁这淡雅的兰香,和熟悉的方寸之地,让她略有些放松。
林菘也近在咫尺,这个小姑娘顾箬笠是极喜欢极怜惜的。
喜欢“她”总是护着自己,又怜惜“她”小小年纪, 正是需要双亲之时,却没了庇佑,更喜欢“她”聪颖而不露。
床幔后传来隐约的踢踏声,顾箬笠心想,或许是林菘起来喝水。
她靠在架子上,轻声道:“有一段时间,我谁也不敢相信。你看我与叶上秋要好,其实一开始,我只能和刚进京的小明玩。他就是个乡下来的土蛋子,什么也不懂,一双眼睛被人一眼就能看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也必然是真话。”
“只有小明,是绝不会骗我的。叶上秋嘛,后来也不会骗我了。好长好长的时间里,我唯一能信的,只有小明。”
林菘良久没说话。
顾箬笠说的,“谁也不敢相信”这段时间,大概正是长公主遇刺之后。
林菘有心想问,她不信的是谁?
她舅舅是这天下之主,她有什么委屈,不能告诉阳丰帝?
可转念想起,她能弱手遮天,将戚衡从满京城无处不在的青衣卫手里保下来,又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了。
顾箬笠困意沉沉,含混之时,又问:“菘儿可会骗我?欺瞒我?欺辱我?”
林菘:???他似乎连头发都竖起来了!
林菘被她冷不丁的问愣住了!
顾箬笠:“菘儿?”
林菘并不敢回答。
顾箬笠:“菘儿,你已经睡着了吗?”
林菘根本不敢吱声。
没等到林菘的回答,顾箬笠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虽然是心绪激荡跑了一日,但兴许是在林府甚为放松,这一觉睡得黑甜,早起时并不觉得过分疲乏。
林菘道:“昨日,我们离开相府时,董霜明也一起走了,今早董相派人来报信,董霜明已经醒了。”
顾箬笠松了口气,随手捏了两个包子:“走。”
董霜明被安置在一所宅子里,护卫严密,看起来,董相是把自己这些年私下豢养的护卫,全都拿出来了,务必要护好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房中一股浓郁的药味,昨日那股臭烘烘的毒血气味已经很淡了。
董霜明歪着头,软嗒嗒靠在软枕上,看见顾箬笠,咧嘴一笑,口水就滴答了下来,流到了衣服上。
顾箬笠不忍直视,对看护的侍女道:“冬日天冷,他个子又壮,总不能常常换衣服,你去找些柔软的布帛,做一些孩子用的口水兜兜,不过尺寸要大。”
侍女恍然大悟,面露喜色,立刻去办了。
顾箬笠伸出两根手指头,问道:“这是几?”
董霜明又是呵呵傻笑,口水直流。
顾箬笠拿筷子夹了一根葱,喂他吃,董霜明眼睛扑腾扑腾眨,嘴闭的紧紧的,就是不吃。
顾箬笠扔了葱,换了一筷子面条,董霜明急不可待的张嘴吃了。
顾箬笠欣慰口气:“还没傻透,还记得自己不爱吃葱?”
董霜明又开始傻笑。
顾箬笠又喂了几口,董霜明时而认识她,时而傻笑,看起来一片茫然,似乎连她也不认得了,口水都滴在顾箬笠手背上了。
林菘接过碗:“你手上还有伤,我来吧。”
林菘刚接到手里,筷子就差点戳进了董霜明的鼻子里。
顾箬笠看的头痛:“诶诶诶诶诶!”
林菘淡淡道:“我看见了。是他偏头了。”
片刻,侍女拿着口水兜兜回来,见董霜明脸上还沾着面,连忙接过碗来:“两位贵人,还是婢子来喂吧。大公子有时不大舒服,便不会配合。”
二人出了房门,大夫早就已经等着了。
“公子中的毒,虽然解救及时,人也醒过来了,暂时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但对人的损伤也极大。”
顾箬笠头搁在林菘肩膀上,敛去神色,只是闷闷道:“我看见了,本来就傻,现在更呆了。他以后都会如此吗?还能说话吗?”
大夫摇摇头:“说话倒不是最重要的。暂时不能说话,是因毒性发作时,呕吐时毒血逆流,伤了咽喉,养上一段时日,就能复原。但是别的损伤,就不好说了。”
顾箬笠抿了抿唇:“最坏呢?”
大夫捋了捋胡须:“还须得好生调养,以观后效。若是好,兴许慢慢好了。若是不好,公子这一辈子,都将如孩童一般,无忧无虑。”
董相不曾亲至,顾箬笠亲自给大夫行了一礼,谢他不眠不休,抢回了董霜明的命,又谢他尽心尽力。
大夫也不居功:“姑娘若要兄长好,千万要让人寸步不离的护着,不能再沾上半点脏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