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已经看过了无数次黎钰的死亡,绝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事情再度发生了!
“父王!”
黎九捂着被打得通红的脸抬起头,“今晚之事纰漏甚多,难道您还看不出来吗?
鸿王殿下,他分明…”
“啪!”
“区区公主之身,怎敢妄言朝政?!”黎钰再度收回被打得发麻的手。
“你再敢多说半个字,休怪我不念血亲情谊!”
“来人,将镇左王黎钰带下去!”李攸卿冷笑着开口,朝身后挥了挥手。
“我看谁敢动手?!”黎九猛的拔出狼吻,指向息诚。
呼啸的秋风突然涌进了紧闭的窗门内,一刹那所有的门窗都被悉数吹开,房内通亮的烛火骤然暗了下去。
黎九的周围满是身上淌下来的鲜血,窗边被风吹得摇摆的瓶盏琉璃纷纷跌下柜台,在少女身边的空中尽数碎裂,于地上静止得如同凝固一般。
“黎九!”
“九公主?!”这下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北疆公主的眸子里像是还残留着刚才火焰的余痕,毫无察觉地咬牙开口。
“我大哥之死尚未查清,你们就胆敢拿着一张密诏,在先皇还未冷的尸骨面前来演这种戏码。
息宰相,你不觉得熟悉吗?
今夜之乱,这和萧家灭门当日究竟有何区别!”
“公主说笑了。”
息诚轻笑着开口,迎着对方的匕首走上去,“萧家灭门,乃是奉旨行事,息某问心无愧。”
“黎九,那封密诏是真的。”
黎钰突然在她的背后沉声开口,“是本王让晟儿前来,探查萧家一事,这才导致他溺死湖中。”
“父王你?!”黎九缓缓地回过头,眸子里不知为何,已经变得一片赤红,死死看着面前的男人。
“本王早就说过,有很多人都恨我,如今这个名单里,恐怕又要多加一个了。”
黎钰看着面前披散着黑发,眸色赤红如火的女儿,一字一顿地冷声道,“你给我听好了,北疆九公主黎九冲撞朝臣,妄议国事。
来人,行我镇左王之令…将黎九关押至公主府内,永久禁足。
非本王下令,任何人不得无故探视!”
第82章 池中蝶溺
东方渐渐地白了,满城宫人提灯哭号之上, 是若隐若现的满天繁星。
息眉幽灵一般在奔走乱作一团的宫女家奴们行走, 汹涌逆流的人潮向她席卷而来,粉青藕色裙裾的贵族少女轻轻侧身与他们擦肩而过, 向着寝殿后方走去。
身边奔走的宫女与侍卫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脸。又抑或是根本就没人记得曾经那个病弱, 却又执著地想要挽救一切的金袍少年,究竟长什么模样。
那个也曾偷偷看着花间凤尾蝶发呆的少年, 只是一个被摄政王扶持长公主控制的, 受着万人跪拜的傀儡罢了。
息眉停在了一条流淌的护河边, 曲腿在岸边坐下,神情安静地抬起头, 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脱下鞋袜,将光洁的双足浸泡在微冷的河水间, 天真无邪地扬起头问, “哎呀, 是你来了么?”
“公子此刻还有要事处理, 便派在下前来了。”
惊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息眉的背后,依在一棵树上开口, “息姑娘当真要把喋蛾全权交于公子?它毕竟…是您多年的立身之处。”
“嗯,就当个赔礼道歉的礼物送给萧公子好了。”
息眉没有回头看他,抬手向后抛出了一个金灰色的短剑鞘,脚尖踢着水花,“毕竟我没有成功拦住黎九姑娘, 他现在应该在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吧?”
“萧公子他大概知道,单凭息姑娘你是拦不住九公主的。”
惊风捡起了那个剑鞘,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就连在下也明白,九公主若是真动了真格,我们在旁的任何一人,不论是谁都拦不住她。
他大约是压根没想让你拦她,他只是想让公主恨他。”
“何必呢?”息眉颇为无趣地撇撇嘴,“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动了情的男人。
萧公子是如此,你是如此,就连黎晟也是如此…我都说了我只是玩笑,他竟当真了。”
“世子是真心的。”
惊风沉默了片刻,“萧公子在想什么我一直不清楚。
但黎晟,他那时是真的想要为你解开这一切恩怨,才主动接了父王的密诏,意欲为萧家平反的。
息眉,黎晟是真的想要堂堂正正地娶息家小女息眉,为北凉世子妃的。”
“哈哈,那不可能啦!”
息眉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那时不过是玩笑啦玩笑!在北疆办事太无聊了而已。
那呆子笨死了,第一次见时我骗他说自己是息家的小姐,他竟然真的信了。
在他眼里,我就真的是个贵族家里偷跑出来的小姐。
每天我夜里杀完人,白天他就带着我在胤然城外骑马打猎。后来连十三都劝我别玩太过,让我回了江都。
再后来,我就在保障湖里看见了他未冷的尸骨。
哈哈,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呢?黎晟就算真的查出点什么,替萧家平反了也没有用。
他是北凉威风凛凛的世子,我只是一个隐姓埋名连脸都不能照在日光下,借着假名过活的叛贼啊!”
“但现在,你可以露出脸了。”他说。
“是啊…可是太阳就要出来了。”
息眉站起身子,望着隐隐露出烧红的天空,背对着惊风缓缓褪去了一身衣物。
“我现在可以去见哥哥了。”
少女正对着东方,踩进了水里。她雪白的肌肤在晚天暮星与升日时燃起的红晕中泛着若隐若现的浮光,赤着脚,向河中间一步一步走去。
“惊风,听说你是修罗殿出身,收尸技术应该很不错吧?”她依旧在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我见过黎晟溺死在湖里的模样,他死去的样子可真的太丑了。
我可是贵族家的小姐,等下才不要死的那么丑。”
“虽然此时在下说实话,可能会很无情。
但是在下曾见过的尸骨,都很丑。”
“…那我真是太难过了。”她低低地回应,任由河水逐渐漫过了自己的胸口。
惊风没回答,低头看了看那个剑鞘小心收好。
是白盛遗留的剑鞘吗?他想,眼前这个女子就仅仅凭着这个剑鞘,在短短十余年的时间里就集结了如此众多的残余党羽?
“息姑娘还记得黎晟是怎样死去的吗?”他忽然问道。
“事到如今了,还提他做什么…”息茗闭上眼。
可是在下一秒,她却突然睁开了!
少女直直地睁大眼睛,惊喜地看着穆地蹦出地平线的火红日轮,开心地扬起嘴角,朝它升起的方向拼命奔去。
河水飞快地上涨过了她的肩头,一阵风迎面吹了过来,息茗忽然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等,先告诉在下…这很重要!”惊风朝她喊道。
息茗迎着风,她的眸子里欣喜与悲伤在不断变幻,最终只剩下了一片清亮的平静,像是被晨光微微照亮的湖水。
“好想,去看白蘋花啊…”
惊风听见她低声开口,猛的抬起头。
狂风卷过河岸一地的落叶,一个汹涌的大浪从河上打过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83章 囚笼之兽
万春宫中的枝头上晨雾迷蒙,惊风步子极轻地踩着树梢掠过层层深宫, 随风落在家奴平日歇息的右侧灰墙小阁内。
初升的薄日从黑色劲装的男子身后笼罩下来, 他目光垂地,向后抬起右手收拢五指, 抓住了一小片随自己飘落的秋日枯叶,在指尖撵为粉末。
北疆男子沿着木梯一路无声向下, 他身侧残破的墙壁上落满了灰白霉斑,眼见愈发狭窄漆黑。
死气沉沉仅供一人通行的走廊上, 甚至没有点烛的悬台, 仅是在壁上凿了几个半拳大的小孔权当通窗。
惊风大致扫了几眼小阁, 在心底叹了口气足尖轻点。随后便在脚下铺了满是霉痕朽迹的劣质木板上无声奔跃,绕过上面七零八落地倒着的几个昏死家奴, 摸黑朝尽头左侧的杂物房走去。
他站在那处勉强还称作隔间的屋外静了一会儿,没有开口直接推门而入。
仅容二人堪堪站立的低矮隔间里, 萧世离披散着长发靠坐在地上, 闭眸低头。他此刻没有戴面具, 被黑发遮挡的侧脸上遍布着狰狞的伤痕, 紧抿的唇色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
男子身上的黑袍衬得他愈发孤戾,惊风看着脚边空了的几罐烈酒, 罕见地动了点情绪,弯腰捡起他脚边散落着的灰瓷小杯,放在鼻间闻了闻,皱眉。
“公子,您碰酒了。”
他低声开口, “…很多。”
“息眉死了?”
萧世离低着头没有看他,语气清醒的吓人,又微微摇了摇头,“她到底还是太幼稚,身为叛军残党之首阿魅,那女子应该做的还有很多,不该就此死去。”
“在下在北疆便劝告过公子,公子是病弱之体,且之前腿伤旧疾难以愈合,轻易不能沾酒。”
惊风看着他劈手从自己手里夺过酒杯,恍若未闻地从一旁堆积的杂物里又取出一罐烈酒,垂眸倒酒一饮而尽,猛地抽刀向前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