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公主厉声道:“大胆,本公主赏赐你的美酒,你敢不受?来人哪,把她……”
这时候,从殿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想要把她怎样?永嘉。”
那个男人的声音清朗明亮,此刻却带着压抑的怒气。
顾明熹踏了进来。
这深宫内殿,皆是贵女,一室娇花软柳,见男人进来,纷纷低下了头。而他举步而来,却面无殊色,仿佛这些人都不在他的眼底。
永嘉公主的眼睛一亮,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四郎,我遣人去请你,他们还说你不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
顾明熹径直过来,走到近前,看了看沈绿绮,然后目光定格在她的脚下。裙裾下面,露出了半截鞋面,已经湿透了。
沈绿绮恼恨他的目光过于无礼,冷着脸,侧过了身去。
永嘉公主也注意到了顾明熹的目光,她又嫉又恨,跺着脚道:“四郎,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看我?”
顾明熹终于看她了,冷冷地道:“快向她赔罪。”
这殿中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永嘉公主呆了一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你对她无礼,我叫你向她赔罪。”顾明熹目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永嘉公主这才意识到,顾明熹并不是在说笑,她的眼泪差点要滴下来了:“你做梦!我才不要!”
顾明熹看着永嘉公主,一字一顿地道:“永嘉,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赔罪,快点。”
他的目光冰冷而锐利,带着难以形容的煞气与威压,如同剑一般刺了过来。
永嘉公主的腿脚不由自主地发软了起来,她忍不住啜泣出声:“四郎、我、我对你那样的心意,你竟如此待我,你……好没良心。”
顾明熹只是冷漠地道:“看来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了。”
他抬起了手。
永嘉公主花容失色,尖叫了一声,倒退着跌倒在座上。
“长生,你够了。”沈绿绮忍无可忍,断然开口喝止,“今日是公主的生辰,你还这样欺负人家一个女孩儿,羞不羞?”
顾明熹马上把手缩了回来,顷刻之间收敛了周身骇人的气势,变得温良无害:“是,我不该这样,我都听你的。”
沈绿绮对着永嘉公主,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公主,臣女身体不适,不能奉陪,请恕臣女先行告退了。”
言罢,也不待永嘉公主答话,她返身就离开了。
顾明熹毫不迟疑地举步跟了上去。
永嘉公主呆呆的,直到顾明熹的背影消失不见了,她突然抱住了身边的一个宫人,“哇”地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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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绿绮走出了宫门外,长夜已近,天空是一种晦涩的黑暗,宫宇深深,高墙长门,不知归处何处。
她微微地顿住了。
顾明熹从宫人手中取了一盏宫灯过来,疾走几步上前去,他害怕激怒了她,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道:“你不认得路,我送你回去吧。”
不待沈绿绮答话,他抬腿就走,走了几步,停下来,背着身子等她。
沈绿绮沉默了片刻,跟了上去。
顾明熹的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顾明熹几度想要开口,偷偷地回头去看沈绿绮。她的面色冷若冰霜,吓得他不敢吭声。
走到半道,一个宫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递给顾明熹一包事物。
“四公子,您要的东西,奴婢给您取来了。”
顾明熹接了过来。
那宫人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顾明熹走近了沈绿绮,把那包事物递到她的面前。
“换一双鞋吧,湿答答的,穿在脚上怪难受的,也怕你着凉了。”
沈绿绮犹豫了一下,脚上确实很不舒服,夜晚的风吹着,凉飕飕的。况且,穿着那样一双湿漉漉的鞋子,未免也有失礼仪。
沈绿绮的脸微微一红,默默地接了过来。
打开包裹的绸缎,露出里面的鞋,精致而素雅,鞋尖上缀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
顾明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样的眼神几乎要把她的脸都烧起来了。
沈绿绮沉下脸:“你不要看,转过身去。”
“是。”顾明熹从善如流,马上转身。
沈绿绮看了看左右无人,弓下身去,脱掉了一只鞋。连着袜子都有些沾湿了,她想了想,把袜子也褪了下来。
有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替她把新鞋子捧了过来:“唉,是我没考虑周全,只顾鞋子,忘记袜子了,怎么办呢?”
却是顾明熹不知何时蹲到了她的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白嫩秀美的赤足。
她的脚宛如玉石,在朦胧的月色下有着柔和的光泽。顾明熹差不多就想要扑上去了,硬生生地忍着。
沈绿绮素来是个文雅的人,此时也不免气极,一脚踢在顾明熹的肩膀上:“登徒子,忒无礼!”
顾明熹稳如泰山地接了那一脚,心里受用得很,恨不得她再踢两下,但毕竟没那个胆量,赶紧把鞋子放下,用手捂住了眼睛:“我错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你别生气。”
沈绿绮匆匆忙忙地穿上了鞋子,疾步离去。
没跑两步,被顾明熹从后面大步地追赶上,他拉住了她的胳膊:“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原谅什么?他说得那么狡猾。
沈绿绮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去看他:“我说过,我不怨你,顾公子,你我不过陌路之人,我当不起你这份厚意,你不要为难我、也不要为难自己,各自两宽吧。”
“那不可能。”顾明熹的声音温柔而坚决,“我这个人特别死心眼,我认定你了,这一辈子都不会放手,就和你一直纠缠到底,你拿根大棍子也赶不走我。”
这个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赖。
沈绿绮简直不想和他说话,冷冷地道:“你把嘴巴闭上,把脚步停住,不许和我说话,不许再跟着我,听见了没有。”
“是,听见了。”顾明熹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
沈绿绮挣开了顾明熹的手,径直走开。
顾明熹招了招手,躲藏在暗中的宫人急忙出来,追上了沈绿绮,为她领路。
顾明熹走了回去,捡起了方才换下的鞋子,纳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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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柳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是说,既然李恩公子对我有意,那就允了他吧。”沈绿绮坐在纱窗下,日光隔了一层纱,她的神色有些模糊不清。
柳氏皱起了眉头:“李公子求了你这么多年,你始终没有松口,怎么一夕之间就变了主意了?阿绮,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这是终身大事,千万不能赌气。”
“我没有赌气,正是因为李公子求了我这么多年,我的心才软了。母亲,你知道的,我这人其实冷心冷情的,不好相与,难得有人肯这样曲意小心地哄我,我还挑什么呢?终归是要嫁人的,不如,找个待自己好的。”
她咬了咬嘴唇,“我若一天不嫁,就有人一天不能死心,总在纠缠,迟早惹出事端来。”
柳氏呆了半天,头疼地道:“这、这、这可怎么说呢,唉,可怜的阿绮,怎么偏生就让你遇到了这种事情,老天爷真是作弄人。”
沈绿绮嫣然一笑:“母亲这话说差了,我生得这样美貌,可见老天爷是偏疼我的,如今有这么多儿郎真心爱慕我,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过去的事情且就随它去吧,不值得再提。”
柳氏见状,倒不好再劝,只道:“好吧,你既如此说,就依了你,我明天遣人去李家通个气,后面的,看他们自己的心意了。”
结果呢,柳氏的话是传过去了,第二天,李恩也欢天喜地地带着父亲过来了,到了平阳侯府的大门口,却见顾明熹持着一杆银枪,大马金刀地立在那里,凛然如山岳。
李大人十分吃惊:“顾四公子,请问您这是何意?”
顾明熹用冷厉的目光望着李恩,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两个洞出来。
“沈家的二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我听说有登徒子对她有不轨之意,我今天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人如此狂妄。”
他看了李大人一眼,目中满是威胁的意味,“不知李大人携着令郎到此意欲何为?”
李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打了个哈哈:“不、没有,我们只是路过、路过而已,见顾四公子在此,过来和您打个招呼,马上就走、就走。”
李恩满腹愤慨:“父亲,不是说好了吗……”
李大人年纪虽然大了,动作还是很利索的,迅速掩住了儿子的嘴巴,硬生生地把他拖开了。
李恩犹自不忿,还挣扎着要过来。
顾明熹身后的众多卫兵大步上前,“刷”的一下,长戟指向李恩,煞气迫人。
李恩倏然僵硬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动都不敢动弹一下,就让李大人那么拖着走了。
顾明熹哼了一声,这才收了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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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绿绮坐在窗下,梨花的花瓣飘了下来,落在她的发鬓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