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绿绮却推开了扶她的人,她扑在顾明熹身上:“长生,你怎么样?”
顾明熹的身上都是焦黑的痕迹,混乱中,看不出究竟伤得如何,但他的身体在发抖。
他勉强抬起了头,看着沈绿绮,微微地笑了起来。火光映着他的笑容,依旧是飞扬而热烈的。
“我没事,好好的,你别哭,阿绮,你哭了我才难受呢。”
天已经蒙蒙亮了,火焰冲上半空,天空是一种混沌的颜色。
房子宛如在火焰中融化了一般,一点一点地开始消失。
沈绿绮咬着嘴唇,伸手去扶顾明熹。
不知道碰触到他哪里的伤口了,沈绿绮分明见他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但他很快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用撒娇的语气道:“哎呦,我全上下都很疼,阿绮姐姐你帮我摸一摸,看看到底哪里受伤了。”
远处两个陇西王府的侍卫奔了进来,一人手中提着一个妇人,扔到了地上。
顾明熹还靠在沈绿绮的身上,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样,那两个侍卫面色如常,对着顾明熹躬身。
“四公子,小人适才在门口见这两个妇人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走,似有不轨之意,又见这府里起火了,想来有所蹊跷,就把她们截下来了。”
顾明熹这才站直了身子,看了看。
那两个妇人中有一个是淳于氏,她见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反而梗着脖子叫嚷:“你们看什么,我今天早起想要出门办事,怎么就不行了,倒是这两个莽汉,无缘无故地把我抓过来,好生无礼。”
而另一个妇人,众人认得她是兰溪院中看门的一个仆妇,她毕竟心虚,低着头、掩着脸,哆哆嗦嗦地不说话。
樱桃上前一步,指着那仆妇,大声道:“你这毒妇,那定是你放的火,做这等歹毒之事,抓到官府去,你就等着杀头吧。”
那仆妇哭天喊地地叫了起来:“不是,我也是听从燕夫人的吩咐,那火也是她点起来的,我、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被她蛊惑了,我、我原本没有想加害夫人和二姑娘啊!”
兰溪院的众人听了,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到如今一片惨状,不由都大怒,围了上来,对着这两人就一顿拳打脚踢。
两个侍卫略有些着急的模样,对顾明熹道:“四公子,时候差不多了,王爷已经出去了,诸部整装待命,就等您主持大局了,请尽快回去吧。”
顾明熹指了指被人打趴在地上的淳于氏和那仆妇,对侍卫做了一个手势。
侍卫立即拔刀出鞘,上前一步,干净利落地将那两个妇人的脖子割断了。
众人惊呆了,纷纷尖叫着避开去。
淳于氏犹自捂住了断了一半的脖子,“咯咯”地作响了两声,才噗通倒在了地上。
顾明熹冷冷地吩咐:“扔到火里面去。”
两个人的尸体被抛到了火海中去,顷刻就看不见了。
燃烧的屋子轰然倒塌下去,浓烟如巨龙,卷上半空。
“那两个人纵火为害,结果自己不及逃脱,被火烧死了,若有人追究这个事情,尽管叫他来找我好了。”顾明熹神色淡然。
他又看了一眼沈绿绮。
沈绿绮惊魂未定,她的眼角还带着泪珠,目光盈盈,似有流水。
顾明熹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
“阿绮,我要走了。”
如此劫后余生,正是他大献殷勤的时候,他竟然要走。
沈绿绮直觉有些不对劲:“你要去哪里?”
顾明熹的声音温柔而坚毅:“今天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在等我,这个时候我不能陪在你身边,对不住,原谅我,若我还能回来,我一定向你赔罪。”
什么叫做“若我还能回来。”,他竟说这样的话。
沈绿绮的心猛然揪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反手抓住了他:“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两个侍卫焦急了,大着胆子催促:“四公子!”
她的手那么柔软,抓着他,令他几乎无法举步。顾明熹遗憾万分,狠下心来,把手抽开。
“长生!”沈绿绮上前了一步。
冷不防他忽然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众目睽睽之下,沈绿绮呆住了。
他的怀抱,还带着那火焰的温度,炙热得烫人。沈绿绮的脸一下子被烧得通红。
“等我回来。”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鬓,带着他的味道。
沈绿绮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
但他马上就放开了,最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长生!”沈绿绮叫了他一声。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火还在烧着,东方既白,薄日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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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的时候,柳氏娘家的兄嫂赶过来了。
原本半夜的时候,他们就知悉了柳氏生产的消息,打算一早过来,结果到了后头,又听闻柳氏的屋子遭了火灾,几乎母子殒命,柳家上下都吓坏了。
柳大哥带着夫人匆匆忙忙地过来,及至到了平阳侯府,看见柳氏和孩子无虞,这才松了一口气。
柳家大哥和妹子的容貌颇为相似,黑黑壮壮、方方正正。
他听着沈家的下人和他说了事情的由来,看了看躺在床上被烧伤的妹子,又看了看沈绿绮怀中抱着的小外甥,不由重重地一拍大腿。
“沈牧这厮着实可恨,竟敢纵容一个小妾如此为非作歹,幸而她已经被火烧死了,若不然,我也要一拳打杀了她!妹妹,哥哥和你说,如今你已经有了孩子伴身,沈牧又是个残废,要他也无用,不如我干脆把他也打死了,省得你日后闹心。”
所以说,柳氏的行事风格,原来是家学渊博的。
还好柳氏的嫂子在旁边,重重地拧了一下自家的夫君,啐道:“二姑娘在这里呢,你满口胡言乱语的,把人家吓坏了。”
柳大哥嘿嘿笑了笑,转而对着沈绿绮又是十分温和:“外甥女,舅舅这不过是想吓吓你爹,你别当真,须知你舅舅是个以理服人的,断不会鲁莽。”
他说完就出去了,去找沈牧以理服人了。
柳氏被顾明熹从火场背出来,那时候顾明熹也没太顾得上她,她的背部和手脚都被烧得厉害,但如今上过药了,她底子又壮实,也没有大的关碍。
此时她道:“让哥哥嫂子担心了,原是一场虚惊,幸好如今没事,岂不知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笑了笑:“我那孩子今后必定是个有大出息的人,这一生下来就这么大阵势,倒是难得。”
孩子只是受了惊吓,呛了点烟,这回儿被照顾好了,又喝足了,已经安心地睡了过去,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小嘴巴还吧唧了一下。
柳嫂子爱怜地从沈绿绮手中把孩子接了过来,一边道:“这小模样可太招人疼了,爹要是看到了,可不得高兴死。”
说到这个,柳嫂子解释了一下:“爹昨天晚上就不在家,宋王府上似乎有什么大事情,爹昨天下午就被召唤走了,他要是知道,肯定要一路跑着过来。”
柳氏姑嫂两个在那里絮叨着家常,沈绿绮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地,神思都飘到远处去了。
“这城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街上布满了京兆尹和南卫军的人马,闲杂人等都不得随意走动,还好你哥哥原先在南卫军待过几年,和他们熟悉,我们这才能顺利过来。”
柳嫂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柳氏说着。
沈绿绮的嘴唇又白了几分,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
柳氏看了过来,大是心疼:“阿绮,你的脸色真难看,这一晚上的,也把你折腾坏了,你别管我了,快下去好好休息一下。”
沈绿绮勉强笑了笑:“我心里头还有点放不下。”
柳氏没反应过来:“火也灭了,纵火的人也伏诛了,家里没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绿绮怔了一下,低头道:“是我多思了,没什么。”
柳家的兄嫂盘桓了半日,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沈牧不知道被柳大哥怎么理论了一番,如今已经爬不起来了。沈绿绮出去送了客人。
大街外头确实和往日不同,一眼看去都没什么行人,只有远处一队巡防的士兵匆匆而过。
柳大哥看了这情形,脸色也有点凝重,交代沈绿绮:“外甥女,好好在家中待着,看着你母亲,约束下人,不可擅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横竖是波及不到你们的,小心就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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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院遭了大火,连那棵梨花树都被烤焦了,枯萎的叶子落了满地,只余下被熏得黑漆漆的枝干。
沈绿绮远远地看着那树,想起了曾经站在树下的他,不觉眼睛又有点刺痛。
这一日都心神不定的,转眼到了晚上。
外面忽然又喧哗起来,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二姑娘、二姑娘。”
沈绿绮正在柳氏房中看着弟弟,听见动静,心下一惊,站了起来:“怎么了?”
“宋王妃来了。”
管家后面跟着涌进来一大群人,正中一个果然是宋王妃。
沈绿绮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宋王妃了,她原本就是一个神采光耀的贵妇,如今一见,似乎更加高傲雍容,顾盼之间,贵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