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虞!”驾驶座的门打开,严怀下车朝她挥了挥手。
钟虞慢慢停下步子,沉默着慢慢平复呼吸走过去。
严怀笑了笑,“上车吧。我们需要抓紧时间。”
“嗯。”她点头,坐进车里之前忽然抬头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什么?”严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严肃了神色,“小虞,他想把你永远囚.禁在这里,就这样你还要心软吗?”
“不,只是他的反应跟你之前形容的可能会有的反应不太一样,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那是因为他的意识域受到了冲击导致精神有些不稳定,但这恰好是我们能利用的逃跑机会。”
钟虞沉默下来,坐进车后座。
严怀替她关上车门,然后坐进驾驶座,驱车离开了这里。
一路上钟虞都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她脑海里一直不停地浮现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到最后她实在不想再被这些情绪左右,只能将精力集中于严怀之前告诉她的有关逃离虚拟世界的方法。
按照严怀的说法,她面临的有两种可能,一是在景梵意识域受到冲击的时候她掉入空间重叠的缝隙,然后通过这个缝隙回到现实。另一种则是她在虚拟世界中死亡,然后意识被“清除弹出”。
而这两种方法与可能,都需要她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钟虞下了车,看着面前这栋其貌不扬的建筑,心里有点发怵。
就算再怎么告诉自己这只是虚拟世界,又或者严怀再如何劝说安慰,但是一想到要从顶楼纵身一跃而下,钟虞完全没办法做到坦然。
她以前也跟朋友试过几次蹦极,但蹦极和跳楼根本是两回事啊!
“小虞?”严怀往前走了几步,转头过来看着她。
钟虞舔了舔唇,“你确定是这里?”
“当然,我既然带你来,当然是百分之百地肯定。”严怀顿了顿又说,“一会你所见到的情形也会印证我说的话。”
见到的情形?
“什么情形?”她皱眉。
“因为这里是几个子世界的重叠点,而且还因为景梵意识域的不稳定而产生了裂缝,所以你很有可能会看到一些过去子世界的场景。”
钟虞一愣,神色有些复杂,但她也明白时间很有限,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走吧。”
她跟在严怀后面走了进去。
这栋建筑有大概□□层楼高,看起来似乎刚建造完成不久还没来得及投入使用。好在天已经快亮了,建筑内也已经开始供电,里面的氛围才显得没那么阴森。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
电梯是观光式的,四周都是透明墙壁,能随着不断上升的高度看见每层楼的局部和建筑外的景象。
忽然间,钟虞目光一顿,接着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透过电梯其中一面透明的轿厢壁,她好像看见了一些本不该出现在这栋建筑里的场景。
比如穿着白色衬衣、面朝着画架作画的男人,她甚至能看清他手上沾着的油彩;还有穿着白大褂拿着病历低头浏览的身影,看样子像是在等电梯,其间还掀起眼似乎朝她看了过来……
接着景色倏然一变,入目是古色古香的装潢,侧对着她的男人一身黑红长袍,头戴十二旒冕冠,正一步步踏下玉阶。
然后是意气风发、从战机上一跃而下的身影;还有抹了抹唇角懒洋洋抬眸,唇间雪白獠牙难以忽略,一双猩红的眼径直瞥过来的金发男人。
都是过去的他们……
但唯独没有景梵。
不过也理应这样,毕竟身处的是最后一个子世界,这里当然不会出现另一个景梵。
“小虞?”
钟虞猛地回过神,有些怔然地抬头看向身侧的严怀,“……怎么了?”
“看你一直没回神。”严怀看着她试探地问,“你看到了,是吗?”
“嗯。”钟虞点点头,眨了眨眼再往外看时已经什么异常的画面都看不到了,接着电梯便在最顶层停下。
“你看到了什么?”
“你什么也看不见吗?”
“零星两三个画面,都是关于你的。”严怀笑了笑,“只有经历过那些子世界的才能看到相应的画面,你经历了所有,所以应该每个世界的画面都能看到。”
钟虞没有否认,但也不想再多谈这个问题——或许是想阻止严怀“都是关于你”的那句话的发散,又或许只是不想再有任何回忆所带来的愧疚。
……甚至不舍。
见她不再多谈,严怀也不再说话了。两个人推开门走到顶层之上的天台。
“你不能离开这个虚拟世界对吗?”钟虞问。
“我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当然不可能离开。”
“那你帮了我,景梵会不会……”她剩下半句没说完就停了下来。
“放心吧,我既然能够在这段时间内躲避他的搜寻还帮你逃了出来,就证明我有自保的能力。”
钟虞点头,“那就好。”
天际已经绽出黎明破晓的光亮,她眺望片刻,心境在平静之后又像涨潮似地涌动起来。
这很有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如果这一次她瞻前顾后错失机会,那么谁也无法预料未来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严怀说他是这个虚拟世界的一部分所以不能离开,而她又何尝不是属于她的那个现实的一部分呢?
这些天她不是没有考虑过“永远留下来”的假设,但是她在现实里还有牵挂,而且让她清晰地知道这一切是虚假的却还要生活在虚假之中,她根本办不到。
更何况她不是一个愿意□□纵和压制的人。
钟虞慢慢走到天台边,手扶着围栏边缘匆匆向下瞥了一眼。
大脑发出了预警,身体已经本能地开始出现了紧张与害怕的反应。
“小虞,不用怕。”严怀的声音格外温和,“世界是虚拟的,死亡的恐惧只是它阻止你逃离的屏障。最好的可能是你在跃下的那一刻就能脱离这里,即便死亡,那一刻也只是你‘意识’的死亡,不会有肉.体的疼痛。等你再次睁眼的时候,你就能回到你想回到的地方了。”
钟虞没再低头往下看,而是抬起头再次看向朝阳。
阳光从云层探出,开始逐渐蔓延,一点点铺满城市中林立的楼宇。
她喃喃道:“只是个梦,现在梦该醒了。”
就像当初进入这个虚拟世界一样,再孤注一掷一次吧。
钟虞闭着眼深呼吸几次,扶着严怀的手臂坐到了水泥砌成的宽围栏上。风猎猎吹过,清晨的风还带着令人瑟缩的凉意。
忽然,一声“阿虞”被风送到她耳边。
钟虞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已经本能地循声望了过去。
天台门口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平时一丝不苟的黑发有些凌乱。他紧紧地盯着她,带着冷意的神色中透出焦躁与紧张。
“阿虞,下来。”
钟虞下意识摇了摇头,甚至想着要不要现在立刻跳下去。
严怀却突然攥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严怀?”
“别急,”严怀忽然笑了,笑容一改温和,变得阴恻恻的,“刚才还差了一个主角和观众,现在所有角色才终于全部到齐——好戏该开场了。”
钟虞心里一沉,“你什么意思。”
对方却没有再回答她,而是转而对景梵道:“看看吧,她宁愿忍受从这里跳下去的恐惧,也不肯留在你身边。”
几米外男人目光暗了暗,眼底的情绪越发晦涩。
“阿虞,”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沉沉地看着她,“相信我一次,下来。”
“恐怕太迟了点。”严怀嗤笑,“你现在无法操控我,而我只需要轻轻一推,她就会从这里掉下去。”
钟虞心里一紧,紧紧攥住严怀的手臂,“你说的都是假的?!”
“你现在还愿意相信他啊?”严怀扭过头,看着她笑得讥讽,片刻后又假惺惺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临到头了你的选择是对的,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说完,严怀又瞥了一眼自己衣袖被攥出的褶皱,嗤了一声,“不用担心,我想说的还没说完呢,又怎么会把你推下去呢?”
“放了她。”景梵冷道。
“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只要她死了,你的意识域就会在瞬间随之一起崩溃,到时候我都不用再做什么,就能轻轻松松将你取而代之,从而掌控整个世界。”
钟虞难以置信地看向严怀,接着转过头将目光落在景梵身上,然而男人第一次像是毫无所觉似地没有回应她的目光。
所以严怀说要帮她,还有提出的这个回归现实的办法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不仅这样,她的死还必然会害死景梵?
“你一直操纵着这个世界,又怎么会明白□□纵者的感受呢?”严怀神色变得有些狰狞,那种扭曲的恨意从他眼底流泻,“爱而不得,无法控制自己而不得不去死,我从前就像一只被你蔑视的蝼蚁!可这整个世界不过是用来满足你私欲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