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的轻快荡然无存,她唇角的一点笑似乎也成了讽刺:“这是姨母说给我听的,我阿母也是这般说,你也这样说。”
她还笑着,他却觉着这笑比哭还令人难过。
“韵娘,你……”
陆之韵打断他,仍旧微微笑:“叫嫂嫂。”
她的足弓,却贴着他的小腿肚上划,直到腿间,碾磨着,直叫那处发了热,又成峥嵘崔嵬之势。
从前的韵娘,心情直白得一眼便能看懂。她温柔可亲,话不多,在他跟前却总会有些奇思妙想,变得比人前娇俏些。
可她从前,最大的愁,亦不过是她阿爷宠爱妾室,让她阿母受了委屈,叫她不知如何宽慰她的阿母。
现在的韵娘,看着依旧是温柔的,可她上一刻还在笑,似乎是愉快的,下一瞬,话语又尖锐起来,刺别人,也刺自己,仿佛如此这般,她所受的苦便能宣泄一二。
尝有文人墨客夸赞萧璎,说他命有将星,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乃年轻一辈最受瞩目的人。可他却拿陆之韵没办法。
哪怕他下定决心,知道此时该和她断绝关系,才是为她好也为自己好,可她一来,一切便都烟消云散,心里眼里都只剩一个她
哪怕知道,她此时这样对他,非因喜爱,而是赌气,他亦心猿意马。
萧璎捉住她的脚,隐忍道:“韵娘,适可而止。”
陆之韵的脚趾动了动,便是被她抓着,也要挠挠他,脸上笑容不变:“你们都说我做不得,都叫我适可而止,我偏要做。你不依,我偏要你依。”
“你这又是何苦?我们是有缘无分……”
她脚上用力往前一踩,眼见就要摔倒,萧璎忙放开她的脚,眼疾手快地上前搂住她的腰将她捞起来。
“当心!”
她半点不慌,反倒顺手解了他的裤腰,萧璎这才知道中了计。他往上捞裤子:“韵娘!”
陆之韵仰头看他:“将军要耍威武打我么?”
这是什么话!
萧璎深吸一口气道:“你回去。”
陆之韵冷笑:“我偏不回。你们一个个都当我是洪水猛兽不,让我不要做这不要做那,我是任人随意操纵的傀儡么?!”
萧璎道:“你知道,你不是。”
陆之韵脸上的笑突然摇曳起来,仿若山间精魅:“二郎?你果真不想么?小二郎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看,他都肿了,分明是相思意已深。”
她点着他的肌肤向下,轻拢慢捻抹复挑,萧璎闭了闭眼,拽着裤腰的手渐渐松了……
良辰,美景,佳人。
旖旎的夜晚,做旖旎事。
灯前影狂荡地缠了许久才停歇。
萧璎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得了她。明知此时不是好时机,他还是对她道:“我带你走罢。”
陆之韵在灯前理着衣物:“去何处?”
萧璎把他对安定侯夫人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陆之韵回首:“你让我无名无分地跟着你?”
萧璎郑重道:“只是权宜之计,我会想法子娶你。”
此情此景,与梦中所见别无二致。然,在此时,陆之韵知道,即便是已经预见的事,此刻她做不了别的选择,说出了和梦中一模一样的话:“你娶不了。我也不会没名没分地去你府上,叫人知道了,这是寡嫂与小叔子和奸。到那时,你我如何自处?”
她的阿爷不会放过她,安定侯府上也不会放过他。到那时,萧璎亦会在两族人的安排下身陷囹圄,顾不上她。
她若是死了,他又如何自处?
萧璎抿唇:“我上折子辞官,我们远走高飞,离了这里。”
陆之韵道:“你们家这一辈子孙甚少,如今只剩了你一个,走得了么?你要弃你阿爷阿母不顾么?走得了一时,走得了一世么?”
萧璎再不说话。
陆之韵回身,在榻上坐了,笑得十分招摇,亦十分刺人:“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你做你的将军,我做我的寡妇。每每他们让我放下,我就来找你,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和奸。他们越让我安分些做我的寡妇,我就越想找你,你越不愿意,我就越想迫你愿意。”
她的手抚上他的眼睛:“我喜欢看这双清冷的眸子从清醒到因我迷乱的样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你对不起兄长多年的照拂,对不住父母多年来对你的养育之恩,亦对不住我。世间礼法,你竟生生枉顾了……”
她话没说完,便被萧璎摁着后脑勺,用唇舌堵住了。他气急败坏地攻城掠地,直到两人气息都急促了,才放开她,厮磨着她的唇,问:“韵娘,你到底是在折磨我还是折磨你自己?”
她说的这些话,固然叫他难受,难道她自己便不曾被刺得鲜血淋漓?
韵娘此人,他了解得很,从来都是温柔纯善的。往昔便是他有些离经叛道处,她虽不赞同,却从不批驳他,只会柔柔地一笑:“二郎喜欢便好。”
从前,她是教养最好、最懂礼数的一个人,因兼有绝色之貌与班姬蔡姑之才德,性情温柔可亲,气质端庄典雅,令世家夫人们无不交口称赞,凡是子女不听话时,出口的一句便是:“你看看人家韵娘,何曾似你这般……”
她是长安城中的第一闺秀,行事总在道德、人伦、礼法之内,以才、德、貌而闻名长安。
然,自他归来,她的言行与从前迥异,何止离经叛道?
他的话,令陆之韵一怔,麻木的心头顿时一阵痛。她起身,漠然道:“当然是你。当年,你若听我的,不走,我们便不是今天的模样。”
只是,倘若时间重来,她依然只会劝他,不会强留他。她不会、也不忍去阻止一头雄鹰翱翔于天际。
天高任他飞,海阔凭他跃。
她将披帛挽在臂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今日我来,不单是为此事,还为问明你的心意。姨母正在为你物色女郎给你说亲,令我在明日的牡丹宴上多留心,为你择一个可心的。”
她脸上的笑成了面具,未到眼底:“不知二郎喜欢什么样儿的?可一一说来,好叫我心里有底,到时好为你相看。”
萧璎气极反笑:“我喜欢什么样儿的,你不是知道?”
他拉住她的手臂一扯,她便落到他怀里,适才穿戴整齐的衣物又落下了。在他迷乱之际,她似笑非笑地捧着他的脸,问:“不是要和我撇清关系?你撇得清么?倘或姨母知道,她前脚才告诫我离你远着些儿,好好做你的长嫂,后脚便与你纠缠在一处……那便好看了。”
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父母。
萧璎气得脸色铁青,却不忍发作她,身下亦未软去成银样镴枪头。她的话语,反倒令他愈发激狂了几分。
陆之韵回自己房间安寝时,已是三更天。
翌日一早,她梳洗罢,和安定侯夫人、萧璎一道儿去赴杨国夫人的牡丹花宴。杨国夫人每年都要办牡丹花宴,请交好的女眷以及三十岁以下的男儿郎赴宴。
因此,很多世家夫人都会趁此宴为家中后辈择媳择婿。
往年,因陆之韵是众位世家夫人心中媳妇的第一人选,是令众儿郎倾慕的美人,在牡丹宴上虽行事低调亦出尽风头,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杨国夫人尤其喜爱她,杨国夫人的两位女儿柳佳懿、柳佳娴都是她的闺中蜜友,好有些女郎都与她交好。除此之外,亦有几位女郎与她交恶。
其中,最厌她的,便是曾倾慕萧璎的李太尉家行三的嫡女李三娘,另有几位因家中长辈屡屡夸赞陆之韵而厌她的几位女郎君和李三娘交好。
自陆之韵嫁人后,太子少师卫少师家的庶长女卫传芳成为继她之后最受瞩目的闺秀,同样是以才、德、貌而闻名。
卫传芳亦因萧璎出色的容貌、高上的地位和盛大的美誉而倾心。
她在家中境况不好,其他姐妹都排挤她,得知她对萧璎有意后,更是讽她想嫁给萧璎是不自量力。而她今日来牡丹宴,第一件要事,就是在安定侯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叫她喜欢,留个好印象。再往后,她故意落个水,萧璎作为战神,势必是通水性要去救她的。如此一来,她名节已在他手,安定侯夫人又对她印象不错,定会觉着这是俩小人儿家的缘分,就把事情定下了。
另,虽说安定侯夫人家严防死守,然陆之韵在丧葬礼上的所作所为,京中上流贵妇人、贵女圈早已流传个遍,连儿郎们都知道了。
鉴于萧璎从前和陆之韵是定过亲的,如今安定侯夫人定然想叫萧璎早日成亲。
这是便是她的机会。
眼下,旁的闺秀坐在她旁边,都被她衬得黯然失色。她娴雅地坐着,和交好的闺秀们说着话儿,顺便,听李三娘和她交好的闺秀幸灾乐祸地编排陆之韵。
“往日陆之韵比咱们都风光,和萧璎这样的郎君郎情妾意,又有婚约,谁知道萧璎前脚刚去边关打仗,她就嫁给了惊才绝艳的萧珏。我只道她是命好,谁知才三年,萧珏便一命呜呼了。如今,陆之韵才十九岁的年纪,便成了寡妇!可见老天是公平的,任她从前风光无匹眼高于顶,不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也得不了夫妻恩爱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