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该在俾仆的陪同下、与陆之韵一同在灵堂守灵时,萧璎又找到了安定侯夫人:“等大兄的丧事办完,我想带韵娘走。”
“去何处?”
“去我的将军府,我照看她。对外,韵娘是因长兄英年早逝,哀伤过度,不愿见人。并不会损了侯府和姨母府上的声名。”
“将来若是被你的妻子知道了,可怎么处?你的妻子容得下她吗?”
“我不娶妻,有韵娘足矣。”
安定侯夫人大怒:“荒唐!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若叫外人知道你和长嫂有私情,闹了出来,你将来的仕途可怎么样呢?你和韵娘的名声可还要不要?”
萧璎神情冷肃而坚定:“只要阿母肯成全,不会有人知道。”
他对着安定侯夫人跪下,掷地有声道:“阿母知道我对韵娘的情谊!我不知为何,不过三年回来,韵娘便成了长嫂,也不愿过问,只求阿母和阿爷成全!”
安定侯夫人拍打了萧璎几下,掩面痛心道:“作孽啊!你也不想想,便是我们肯成全,韵娘肯没名没分地跟着你么?你姨母姨夫肯让她没名没分地跟着你么?”
“等孝期过了,韵娘可改嫁给我。”
“你魔怔了?她是你长嫂,若果真改嫁于你,便是兄嫂弟及,让咱们两家怎么做人?这是要别人戳咱们两家人的脊梁骨啊!有些事,你也听过,若你和韵娘果真坏了家声,你是大将军,没人动得了你,但韵娘……你姨夫作为陆家的族长,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当初你去边关,令韵娘嫁给珏儿,便是他的主意。你懂得么?”
萧璎抿唇,知道此路不通,便道:“儿知晓了。此事我不会再提,阿母只当我胡言乱语,莫要牵连韵娘。她心里苦,便有一二不得体之处,也请阿母多担待,莫真心和她置气。”
这些,陆之韵全然不知。
这是守灵的最后一天。夜半时分,陆之韵拉着萧璎,又乱了一场。
雨散云收时,萧璎又重申道:“嫂嫂,我们到此为止。”
陆之韵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萧璎本以为这话说了也当没说,韵娘必不会照他说的做,指不定还会变本加厉,谁知这天之后,陆之韵便不再搭理他了,仿若当真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安心做他的长嫂,谨守本分。她的生气,也一点一点地湮灭了。
萧珏的丧葬礼结束后,萧璎放不下陆之韵,没回他的将军府,在他从前的寝房住下。萧珏下葬后的第二天,他们陪着安定侯夫妇用过晚膳,陆之韵先出了门,却在鹅卵石砌成的小道旁一座假山后等着。
值此良夜,星汉灿烂,廊檐下美人灯光芒幽微,庭院中木槿芬芳馥郁,蝉声四起,蛙鸣阵阵,流萤飞舞。
萧璎刚到假山处,一只手臂便揽在了他腰间。
他怒从心起,俊容凌厉,一把扭住那只手臂,寒声中是从死人堆历练出的杀气:“你这婢子!好大的胆!”
正待将人推开踢上一脚时,却听到一声熟悉的轻笑。
他的力道当即松了,心底连日来的低落也没了影踪。他叫韵娘别理她,是为着她好,可她若真不理他时,他这心里便像是猫爪子在挠一般的难过。
他克制地问:“可抓疼了不曾?”
陆之韵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撩拨他。她拉着他转到假山里,抿唇道:“抓疼了怎么样?没抓疼怎么样?”
萧璎的手指紧了紧,道:“韵娘,你不该来找我。”
陆之韵抬眼看他,在幽微的光里,他俊美的面庞越发英挺,比三年前更增了几分风姿。正是男儿郎正当年轻气盛的时候,他是天之骄子,是闺中女儿尽皆思慕的郎君。
她便似笑非笑道:“长嫂与小叔子说两句话也不成?你心里有鬼,定是还想着灵堂里的事儿。”
萧璎握拳,垂眸道:“莫再说了。”
陆之韵道:“你放心。那三日夜里,是你长兄回魂的时候,做与他看的。往后,你做你的将军,我做我的寡妇,你我再不相干。”
本该如此。
然。
萧璎面色一寒:“再不相干?”
陆之韵走出了假山,在月色下回头,恍如月宫仙子:“再不相干。”
她的身形在月色下摇曳着,似花摇,似柳颤,丰腴的、令人遐想万分的风姿渐行渐远。
萧璎心底气闷,陆之韵的心绪也算不得好。回房后,傲雪问:“夫人,你和二郎的事,就这么算了?”
她是见识过二人从前浓情蜜意的。
陆之韵信手拨着琵琶弦儿,没说话。她若真和他一起,便是罔顾人伦,他们会成千夫所指。但若要就此丢下,又不能够。
她知道,她和他再不能的。
可总有些不甘心。
今夜,她去找他,是故意。口里说着“再不相干”,想的却是不论如何,总要有相干。
夜渐渐深了,俾仆们灭了烛,陆之韵躺在窗前的榻上,望着天上的星河,渐渐陷入沉睡。
不知何时,她从窗前飘了出去,也不知飘到何处,眼前的景象如走马灯一般,她看到了自己。
她看到——
陆之韵,也就是她自己。种种景象之后,她看到一张木签,木签上用隶书写着和大武王朝的语法大不相同的话。
陆之韵是绝对的炮灰女配。她和萧璎情投意合,却在萧璎上战场后贪慕虚荣嫁给萧珏。萧珏死后,萧璎带着显赫战功归来,成为战神,她又去撩拨萧璎。萧璎对她念念不忘,本来说带她走,结果她碍于名声,没同意,后面还帮着公婆催他结婚。婚后萧璎和新夫人渐生情愫,而她因嫉妒陷害、挑拨离间,最终为萧璎所厌弃,被送去庵堂自生自灭。
一阵晚风过。
陆之韵蓦地惊醒,背脊骨直发凉。木签上的字,她不大记得了,但梦中的景象,恍然间似是真的一般。
她看到萧璎说带她走,她惶然拒之,也看到她劝萧璎结婚生子,看到萧璎成婚后,她又悔了,和萧璎的夫人说话时,暗示自己和萧璎关系匪浅。后来,见他们二人关系愈近,忍不住使俾仆给萧璎的夫人下毒。最后,萧璎斥她有一副蛇蝎心肠,说对她情意不再,将会和他的妻共度余生。
她被送进庵堂时,她的阿母阿爷嫌她玷辱了家声,不愿为她说话,许了此事。萧璎,甚至没来送一送她。
“砰——”最后一声,是庵堂的门在她身后紧阖,成了惊醒她的噩梦。
陆之韵坐在凉席上,抚了抚心口,却再难安眠,只取出一颗夜明珠,披头散发,仅着亵衣亵裤,在书房处,将一个花瓶转了转,走进了暗道。
这是嫁给萧珏后,因日子太难挨,她找到的。
拾级而下,在狭窄的暗道里走了一会儿,扭开机关,再拾级而上,从衣柜里钻了出来。
而此时,萧璎正躺在榻上,许是在做梦,亵裤被撑得老高。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
写新的故事前几章略卡,所以更得略慢。现在终于写顺手了,明天的更新会在十二点一次性更齐。
第31章 不安于室的世子妃
晚间,在假山处,听陆之韵说往后他做他的将军她做她的寡妇,彼此再不相干,他虽未说什么,心底却是不情愿,只牵着她系着她。
他要的不是不相干,而是余生都相干。
回了房,他喝了两壶酒,沐浴后躺在榻上,望着月光,渐至于沉睡。谁知,他刚睡着,便听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唤道:“二郎,二郎……”
他睁开眼,双瞳蓦地被点燃:“韵娘?”
月华之下,她身上的衣物层层委地,娇躯在明月下,仿若山野精魅。他喉结动了动,拽紧了薄衾:“韵娘,如今你已是我嫂嫂……”往后再行不得此事。
余下的话语尚未出口,便被伏下来的她用香软的唇舌堵住。
她骑在他腰间,妖娆地扭动着,目光脉脉含情地看着他,他的神魂皆被她摄去,不知今夕何夕,扭头却见他的长兄盯着他们,目光温润含笑,他脊背一凉,猛地睁眼,醒了过来,却见陆之韵正跨在他腰腹上骑乘着,竟不知是真是幻。
好些时候过去,他也顾不得真假,翻身把人压在身下……窗外的蝉鸣似乎更急躁了些儿,窗前月下,交缠的影激烈地分合着。
待雨散云收,陆之韵没刺他几句,只环着他的腰,伏在他肩头,仿若这般,便能平息梦中的惊悸。
萧璎嗓音微哑:“不是说,再不和我相干么?”
她轻轻地咬他的耳垂,嗤嗤笑,强词夺理:“不和你相干的,是你嫂子,又不是我。我是路过的游魂,见郎君年轻俊美,情不自禁,故自荐枕席,与郎君行鱼水之欢。”
她这般模样,着实可爱。萧璎心都酥了,却挣扎着,艰难地违背了本意,说:“我们不该如此,天长日久,总会现了行迹,到那时……”
陆之韵脸上的笑意登时收了,手肘撑在他身上,半起身,在他胸前打了一下,冷淡地睨他:“你非要如此扫兴么?”
萧璎抿抿唇,没说话了,长臂略略用力,将她揽入怀中,不多时,便觉肩窝处湿了,是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