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阔不明所以,拉着她没放手,被急着想离开的江澜若反手一推,就跌进了一旁的泥地里,摔得不轻。
她不是故意的,但兄长的确是被她推倒的。
江澜若心虚,也为此生出几分烦躁:“我知道了,下次见面我自然会同他道歉的。何况上次我也并非主动去找他麻烦,今儿本小姐有别的事要做,必定不会再同他碰面。”
说完,澄风哎哎着被她赶了出去。
江澜若换了身方便行动的短打衣裳,她今天确是有别的事,因她早就和学塾里的狐朋狗友约好,要去城东坊的福瑞堂看热闹。
福瑞堂名字取得像药铺,然则是家赌坊。
江澜若在学塾里诗书背得不如何,倒是交了很多喜好斗鸡走狗、流连不三不四之地的朋友们。
她的朋友们大多长她六七岁,家中亦是官宦后代,只是比不过江晚仪在朝中的官阶。于是,江澜若年纪虽小,这些朋友们却以她为首,阿谀奉承。她又不能分辨是非,如此便在一条歪路上越行越远了。
“澜若,听闻福瑞堂是宣王私下开设的,宣王女是女皇的亲表妹,女皇才这般纵容着她。这儿单从外面看进去修得已好是气派,你看这门匾金碧辉煌的!”
“啊是吗?我以前来怎么没听说过?”
“你当然不知道了,这可是京都秘闻,知不知道什么叫秘闻啊……”
福瑞堂门口,以江澜若为先的几个衣袂飘飘的贵女或持折扇或佩短剑,姬朝女子多有北方血统,个个身长玉立,衣着不菲,打眼看过去皆知不凡。
澜若身量未长成,在里面成了立刻被淹没的小不点,然其神态举止却是最高傲的。
江澜若人小,派头大:“好了,这店面装得是不错,不过究竟如何,进去看看方知。”
按理说,赌坊是不允许未成年进入的,奈何江澜若身边的贵女们有的是福瑞堂的老熟人,找小厮通融一下也便放了行。
福瑞堂修了两层楼,一楼是普通大厅,二楼是供专人娱乐的单间,专为达官贵族、天下富商们服务。江澜若今日只是来凑热闹,按姬朝律法,她这般未成年大的孩子,参与博戏输赢皆不算数的。
狐朋狗友们怂恿她以她们的名义下注玩几局,反正没人知道,也未尝不可。江澜若被撺掇得心痒痒,掏出了银两押了几回,输赢掺半,待输光身上银钱方止。
江澜若输光之后又找朋友们借了些,同样输得干净。她输得意兴阑珊,一时又想要出恭,情急之下来不及招呼匆匆闯了出去。
福瑞堂不仅楼阁内室兴修气派,连后院的恭房也极尽奢华,备以盛干枣的漆箱、专装厕筹的香囊以及用以洁手的香膏。
蹲厕的快感实在是世间其它任何事都无可匹敌的,江澜若正蹲得畅快。外面不知为何闹了起来,听起来似是有人预备闯进来,她这才扶着墙,忍着腿麻站起来。
“抓贼啊!”
“我的钱袋子被人偷了!”
“我刚刚看见贼人进了这间恭房!”
外面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江澜若只听见零星几个词,等她反应过来时,福瑞堂的小厮和大喊捉贼的人已将她团团围住。
“恭房里没有别人,只有这个黄毛丫头在。”
“你刚才确是看清了?”
“我绝没有看走眼!偷我钱袋子的似乎也是一个小家伙,具体是不是这个,我却不大清楚。”
“约莫是了!我们这儿可是不允许未成年入内的,这丫头必定是自己翻墙偷偷进来的!”
江澜若傻了眼,她她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啊!而且她如厕如得这么专心,怎么可能偷人东西呢?
福瑞堂的小厮听完失窃者的话上来便要扭着她,送入官府。
痛痛痛!下人手粗,绑她手腕用力毫不怜惜,而她无力抵抗。
哎呀,她江澜若活到如今,还没有谁敢这么对她呢!
澜若气急,破口大骂,两腿在空中乱蹬,见谁咬谁:“你们这些狗东西,也不睁大眼睛看看站在这里的是谁,连主子都不认识了吗?我可是当今丞相之……”
话没说完,被她骂“狗东西”的下人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澜若软绵绵睡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官府大牢里羁押。稻草堆,一床薄被,墙上开一扇小窗,阳光越过囚房,聚在过道。与此同时聚在一起的,还有周边牢房里昼夜不停的悲号与咒骂,它们聚拢在狭窄过道,碰撞在一起,又将这份绝望扩散开去。
澜若在这里待了两天了,大牢们人满为患,狱卒们根本无心理会她的叫喊。这里叫嚣着“我娘是王刚,快放我出去”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他们的娘亲究竟是说评书的王刚还是掌管吏部的尚书王刚呢?
澜若刚开始还将希望寄托于她几个朋友,希冀她们很快发现不见踪影的她,并且带着人找上门来赎她离开。哪晓得这些个平日里同享乐的好朋友,现如今,一个也靠不住。
根本就没人来拯救她。
而她离开府时根本没有告诉过澄风和其他人,平时她这样偷跑出来玩几天也不是没有情况,只是有她阿爹瞒着,罩着,也没人说什么。
现在,谁来管她啊?
牢房里的饭菜难吃不说,睡硬板床,到了晚上还能听见耗子们吱吱叫的滋味才叫人难受极了。天玑城里的大牢算是全国内待遇最好的牢房了,毕竟身处皇城,拨款也给得更充裕。寻常农家子女住的地方不比这条件好多少,但澜若她却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生活。
对她来说,真是吃了莫大的苦头。
“呜呜呜呜呜。”
“我不要待在这里。”
“我想回家,呜呜呜,我、我再也不去赌坊玩了。”
“不,不只是赌坊,我再也,再也不要偷偷溜进去瞎玩了呜呜呜。”
“阿爹,娘亲,澄风……你们都在哪里呀,我知道错了,呜呜呜!”
澜若把眼睛哭成了桃儿,才盼来一同接她的费云生和江晚仪。
江晚仪难得没有当场骂她,只是叹了口气,看得出这两日她并未歇息好,面有倦容,神情疲惫。
费云生也好不了多少。
浑身脏兮兮的澜若,一头扎进她阿爹的怀里,哭声震天:“阿爹,澜若错了,澜若再也不调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六点继续~
第75章
澜若从官府大牢里被带回来之后, 老实许多,像只下蛋的鹌鹑一样, 待在房里不肯出来,一副一蹶不振的模样,显然她这次受了不小的挫折。
江府上下拿这位小姑奶奶没辙,江晚仪上她院里探望了几次,撞见澜若拿着卷古书在学习, 只是抬头看来的时候,双眼无神,神情低落。江晚仪一眼瞥见被她拿倒的书封, 而澜若□□念有词。
这下把江晚仪也吓得不轻。
她估摸着孩子是变好了些, 但人也有些傻了。
江晚仪陪澜若用过晚膳,回书房后心有所思,提笔半晌,待落纸上时晕开一团墨水,她长长叹上一口气, 着侍从丢掉那团废纸, 并吩咐下去:
“也罢,澜若如此,始终是我为母之过。先将澜若送去她阿爹那, 待上一段时日吧。”
澜若就这样被送到了费云生的宅邸内。
回到阿爹身边的澜若,神情恹恹两三天后,便似岸上的鱼儿回到水里,活蹦乱跳起来。
经过赌坊被抓一事后, 澜若收起了顽劣,不再成日里出外和朋友们闹腾,甚至和那群朋友们断了联系,较之前更听话了些。可她始终不是乖巧大度的性子,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大家都让着她,一时想要改掉她的霸道娇蛮也不是件易事。
偏生现在费宅里,不只她一个孩子,还有她兄长江楚阔。
澜若从前在江府里不觉得有个亲兄长如何,那时候阿爹娘亲都不注意这个兄长,不然也不至于连下人都敢欺压他一头。
只是江楚阔今时的处境不同往日,费云生开始注意起他来,早中晚用膳都会关照他一番,席上添菜亦有他一份。下人们更不必说,朱雀白泽恭敬相待,洒扫杂役亦毕恭毕敬,却不是畏他少爷身份,而皆出自真心。
谁让江楚阔待人和善,凡事为人着想,哪怕对方只是个无权无势的下人。
而阿爹似乎待她依然照旧,却似乎也发生了些变化。
比如,出去逛街,她先看上了空竹,阿爹不再二话不说为她买下,而是先考虑府上亦有不少此类玩具,大多崭新崭新的,不必再买。
类似情况换成她兄长楚阔看上街边摊贩叫卖的九连环,兄长分明连想要的话也没说一句,只是默默多盯了两眼然后低下了头,阿爹就好像会读心术一般,笑吟吟上前买了两个。一个给她兄长,另一个给她玩。
啊!她才不喜欢这种东西呢,太费脑子了。阿爹是摆明了偏心兄长啊。
又比如,仍以用膳一事举例,从前膳食口味,餐食选择全看她一人心情,她想吃什么,小厨房便开灶烹饪什么。夏日里她贪冰凉,好喝荔枝香膏,阿爹院里剩余的冰块全供她一人调用。
现在阿爹统一规定,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炸鸡不可多吃,奶茶也不得多喝,麻辣更要适量,尽量以清淡为主。冰块调度则是她一半,兄长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