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活到这个岁数,真正让她恍然彻悟,发现自己也“值得被爱”的,就只有齐溯了。
因为动了情,所以见不得他片刻的落寞、见不得他丝毫的愁容,哪怕只是臆想中的假想敌,只要她力所能及,便都要为他剔除。
熠王似乎早知道她要来,正独自端坐在正厅里候着。
聂羽熙沉了沉气上前:“殿下,可否去密室一叙。”
熠王挑了挑眉,心头有些忐忑起来,走向密室的一路思绪万千。
他是故意将自己要娶聂羽熙的意图说与莫柒寒,为的就是让她能多了解几分他的心思。
他虽不愿认同齐溯仗着近水楼台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让她自己选”,可他心里到底也希望她能心甘情愿地嫁入王府,欢欢喜喜当他的王妃。至不济也让她有个心里准备,待陛下指婚下来,她也不至于惊慌失措。
他知道今日一下朝,他娶她的决心便会顺利传到齐府,也知道以她的性子,应当会来王府找他当面聊上几句。他等得焦心,而她真来了,他却又生出一丝怯意。她张口便要去密室谈话,他不明白她究竟是来谢恩而心有羞涩、还是铁了心要拒绝才不愿让他难堪?
到这一刻,他竟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便不受齐溯的影响,按照一开始的决定先斩后奏便罢了。而眼下她若直截了当地说明了不嫁,往后即便强娶了她,便是摆明了不尊重她,日子也很难舒心了吧。
作为一名皇子,他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这般自相矛盾的纠结。随着密室大门隆隆关闭,他倒反成了没有退路的那一个。
聂羽熙欠了欠身子:“殿下,今日情形如何?”
熠王眉宇一颤:“什么情形?”
“朝堂啊!灼笙这号人物,纵是陛下也不会陌生吧?他骤然暴毙,还暴露了隐藏至深的幕后身份,又是死在我这么个无名小卒的手里……”她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我可是担惊受怕了一夜,陛下没有要责罚我的意思吧?”
熠王如何都没想到她此行的目的竟是为这事?一时竟说不清该失落还是该庆幸。
“这毕竟是我府上的事,父皇不会过多干涉,不过毕竟灼笙就是前些日子刺杀三弟之人,父皇也早已下令对此事严查不待,想必假以时日,还是要呈上详细的奏报。”
“嗯……哎……”( ?° ?? ?°)?棠( ?° ?? ?°)?芯( ?° ?? ?°)?最(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为何叹气?”
聂羽熙一屁股坐下,愁容满面:“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当医生的,你知道,医者仁心,可我却……”她又长长叹了口气,继而面容坚定起来,“不过在这世上,但凡有人伤了大人,便是我聂羽熙的仇敌,道义礼数我都可不要,睚眦必报,至死方休。”
短短一句话,她的表情却瞬息万变,从隐隐的自责、到不悔、到愤恨、最后甚至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熠王心底猝然——她对齐溯的感情竟是深厚至此吗?他又自我安慰,或许那仅仅出于护主之心?
他定了定神道:“羽熙不愧是女中豪杰,我倒是好奇,若有朝一日有贼人伤了我,你又是否也会追查到底?”
“那是自然!”聂羽熙不假思索道,“毕竟殿下是我在路朝的任务啊,我要是不能完成任务,会死的!这么说的话,伤了殿下,等于间接杀我,我要是死了,可就再也见不到大人了,大人也会因此伤心欲绝,所以辗转来说,也等于是伤了大人嘛!”
熠王还来不及高兴,心情便立刻跌落落谷底——她根本不是来问什么早朝的事,她就是在绕着弯阐明自己对齐溯的深情不二,以此要他知难而退!
第74章 非他不嫁
熠王扯了扯嘴角,换了话题:“你昨日说你的任务便是保我登基?”
“是!”
“假设此事能成,你可有想过将来……”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一笑,才把话说完,“将来想要什么赏赐?荣华富贵?还是位极人臣?”
聂羽熙笑得快意:“殿下是想现在就许我些好处?”
“也不必急于一时做决定,只是,你即立志匡扶于我,我便不能薄待于你,准你随意畅享一番,想要什么?”
聂羽熙抬头想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满脸得意,几度失笑,看得熠王又是一阵怦然。
她停止遐思,带着笑意开口:“即是随意畅想,殿下可准我直言不讳?”
“那是自然。”
“等有朝一日,殿下成为新君,若要给我赏赐呢……荣华富贵我是肯定要的。我不要金银珠宝,只要真金白银,必须得好好享受一把挥金如土的感觉!至于位极人臣呢……”她俏皮地转了转眼珠,“我都那么有钱了,还不可劲儿玩儿?要什么工作呀!”
熠王嘴角一勾:“言之有理。”
“嗯!”聂羽熙得意地点头,“到时候大人仍然会是齐翱军的主帅吧?虽然我也希望他不要工作,陪我一起游手好闲快意人生,可他毕竟是个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荣耀。我虽然担心,却不能阻止他为国效力啊,所以我决定当他的军医,随军出征,他到哪我就到哪,他再也别想让我一个人守在空落落的府里坐立难安!”
“殿下你呢,若是愿意收我做个义妹、封我做个名义上的公主什么的便更好不过了!毕竟每个女孩子都有一个公主梦嘛!”她得意忘形地瞟了熠王一眼,发现他一脸沉郁,顿时收声,懦懦道,“殿下,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我那只是……随便说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熠王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这哪里是畅想未来,不过是将计就计,告诉他她关于未来的计划和期许,全寄托在齐溯一人身上,而他能给的,充其量是些钱财和虚名罢了。
可是,他仍不甘心。
“羽熙为何认为公主才是女子的梦?在我看来,女大当婚,总不能永远当个闺阁姑娘。即如此,一位绝顶的丈夫才应当是最好的归宿。要梦,也该梦着当皇后才是。”
聂羽熙大咧咧地摆摆手:“不不不!皇后多可怕,怎么可以当皇后!”
熠王不解:“皇后何处可怕?”
“噢,我当然不是说当今的皇后娘娘可怕,我说的是‘当皇后’这件事极其辛苦……”
“我明白,此处只你我二人,你大可畅所欲言。”
聂羽熙顺手抱了个拳以示感谢,继续说:“殿下,当皇后可真是对一个女人而言最大的苦差!首先,她母仪天下,就必须端庄从容,大度稳重,时刻维持优雅高姿态,不能有小情绪、也不能显露疲态;其次,她要统理后宫、知人善用,清算开支用度、重视繁文缛节、筹划节庆仪典……繁杂琐事大小巨细必须尽在掌握;再次,她还要忍受和无数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照顾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而且不能有丝毫嫉妒之心。”
她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继续逐一道来:“殿下,是人都有负面情绪、也有疲惫不堪的时候,总要有个可以宣泄的出口,若是永远端着架子不能放下,迟早有一天会得心理疾病的。还有哪些大大小小的杂事,后宫人多口杂、众口不一,光那些差役、婢女、太监……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就够受的,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皇亲贵胄背后的七大姑八大姨,这其中的尔虞我诈、口蜜腹剑……可不是一般人的脑子能算计得过来。说句不好听的,皇帝治国安邦统理天下,可有文武百官出谋划策,可皇后这看似小小后宫里,充满了明争暗斗,她却不能找任何帮手,甚至不能交什么知心朋友,一不小心就要让人扣上偏私弄权、舞弊失职的帽子。”
“其实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还是最后那条!”聂羽熙直愣愣地看着熠王,“殿下,在我的那个时代,男女都是一夫一妻制,受婚姻法的保护,任意一方与原配以外之人媾和,那都是为天下人所不齿的!况且我们还讲究婚姻自由,可以自由恋爱、自由成婚、甚至还能自由离婚。任何一方不满意婚姻现状,都可以提出解除婚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我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正是如此,所以婚姻观也大抵如是。”聂羽熙说着,又甜蜜一笑,“不过大人倒是对我说过,在路朝也流行专情不二的夫妇,他就十分认同这一点!”
“可皇后就享受不到了啊!毕竟皇位是世袭的,身为皇帝,必须开枝散叶,子嗣越多才越能从中挑选出最优秀的人才,以确保国本不衰。即需要诸多子嗣,皇后一人之力毕竟有限,后宫佳丽三千便是责任所在。”
聂羽熙停下来,悲天悯人地咂咂嘴:“殿下细想,天下哪个女人不渴望一份忠贞不二的婚姻呢?皇后也是女人,只是苦于求不得罢了。她心里凄苦,却要强颜欢笑,天天端着温和端庄的态度,看着一代又一代千娇百媚的女子,前赴后继地抢走她的荣宠,更何况……那些女子中也不乏有些心机深重的,卯足了劲使出暗箭,要将她从皇后的位置上撬走取而代之。”
“因此,她可能被人下药而迟迟怀不上孩子、更可能好不容易生下嫡子却又被人暗算夭折,所谓母凭子贵,后宫多少女子为了生下自己的孩子和不让别人生下孩子而无所不用其极。所谓皇后,便是天下最阴毒暗箭的众矢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