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看的清楚,那是一只硕大的耗子啊!
她惊魂未定的同时立刻跑出院门,空荡荡的巷道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一丝声响。
仿似那耗子就是那么自然的从天而降。
她立刻跑去石家,将阿花借过来一用。
还好往日那些鸡骨头没给阿花白吃,它在李家左闻闻右转转,没过多久就叼着一只肥耗子出来。
到了第二日,李家人正坐在院里吃饭,忽的一只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今日这只耗子命不好,直接摔到了四方桌上,立刻摔出了一包血,桌上碗盘到处都飞溅上了血珠子。
芸娘在惊叫的同时立刻就跑出了家门,便看见前方一个小身子跑的飞快。
她毫不迟疑跟了上去。
然而等她跑出了巷子,眼前人来人往,那娃儿已不知去了何处。
捉不住罪魁祸首,总得捉耗子。芸娘向石伢许诺了十只鸡腿,将阿花借过来几日,先将耗子拿住再说。
仇家是不可能有的。
两位李氏从不和旁人起争执。芸娘虽到处惹事,但从不透露自己身份,大事上也要将“冤大头”这位便宜表哥抬出来,令其他人不敢动她。
她想不出何人会使出这种下作而幼稚的手段,所幸“天外飞鼠”的日子只持续了三天,她吃闷亏的挫败感没有持续多久。
第三日,耗子刚刚落下,阿花如箭一般窜出大门。
一声犬吠后带来的是一声娃儿的尖叫,紧接着传来男童的嚎啕大哭。
李家人赶出去时瞧见,在自家院墙外,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嚎啕大哭,阿花口中发出威胁的低吼声,还在撕咬着他的裤腿。
那小孩虽然捂着脸嚎叫,芸娘却一眼就认出来,他家就住在附近,此前附近的小男孩联合起来趴在她家门前从门缝里窥视青竹时,这位小男孩就是主力。
芸娘一步上前,跳起来给了他一个爆栗,恶狠狠道:“张!小!六!给我家扔耗子,你还有脸嚎叫!再哭我让阿花咬你腚!”
阿花虽然做出一副同芸娘一般凶狠的表情,实则只是咬着他裤腿,并未伤了他的皮肉。
那张小六立刻止了哭声。
两位李氏见对方只一个小孩,自己家逼迫他一个太过难看,也只摇摇头,退了回去。
临走前李氏交代芸娘:“问问便可,别打人,我知道你不是个好惹的。”
芸娘乖巧的点头,待两位李氏进了大门,她立刻转头怒目而视,清脆的声音整个巷子都能听到:“说,为何捉弄我家?说错一个字,两瓣腚子就少一个!”
张小六抽泣几声,从指头缝里瞧瞧芸娘的脸色,小嘴嗫嚅了几下,小声道:“你不敢,你动了我,你阿娘要揍你!”
嘿!敢狐假虎威?
芸娘上前又送了他一个爆栗子。
青竹摸了摸阿花狗头,让它松开牙齿,上前抚了抚张小六被敲红的额头,谆谆善诱道:“小弟弟,阿姐知道你不是那般调皮的人,告诉阿姐你为何这样做,好吗?”
张小六小脸一红,默默半响,终于张开小嘴:“一位阿婶每日给我五个铜钱,让我扔一只耗子去你家。扔够十只还会给我涨工钱……”
芸娘立刻冲出巷子口,然而经过了这半天,即便那妇人此前露过面,听到狗叫人嚎的动静,也早消失不见了。
张小六跟在她身后出来,瞟了一眼青竹,将所知之事倾吐的更彻底些:“别找了,她早走了。每日她来把铜板给我,看着我进了古水巷,就离开了呢。”
芸娘忖了半响,掏出一钱碎银递过去:“明日早上照常接了她的铜板进巷子,但不能真的扔耗子,就躲在巷子里便可。”
她倒是要瞧瞧哪个妇人这般幼稚,竟能想出这种招数捉弄李家。
张小六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这银子。
他与那妇人的合作可是天长日久的买卖呢!
此前他可是默默的算了一笔账:如若他每日扔一次耗子,赚五个铜板,不说涨工钱,到他十八岁上,他能攒接近二十两银子。那时他就能将早先日子穷被卖出去的阿妹赎回来呢!
青竹只得过去柔声道:“你忘了我家那大官亲戚了?你这事拉去打两板子,可够够的呢!”
张小六立刻接过了碎银,瓮声瓮气道:“那你们可不能把我透露出去,免得那婶子来打我。”
此事说定,芸娘下去做准备。
通过此前的数次经验教训,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她这样的小豆丁是不适合同人有正面冲突的。
青竹也一样。
她们小胳膊小腿,根本不经打。
此事得仰仗阿花大人。
两个月的成长,阿花已经从此前毫无战斗力的“吉祥物”脱胎换骨为英勇聪慧的少年英犬,利用行动洗脱了此前的“无用”罪名。
芸娘与青竹麻溜的将阿娘做好的一只风鸭褪了骨头,一点不私藏的将骨头通通留给阿花。
阿花瞧了瞧面前的骨头,再瞧瞧桌上一大堆的无骨鸭肉,歪着脑袋不进食。
“怎么,你不是爱吃骨头么?怎么瞧起来没胃口?石伢你家狗子是不是病了?”芸娘奇道。
阿花再瞟了眼那油亮亮的鸭肉,终于默默低头不甘愿的嚼起了骨头。
千呼万唤,第二日如期而至。
天是好天,有日头却不大,有小风却不冷。
芸娘同青竹带着阿花隐藏在古水巷口的废弃柴房里。柴房四处透风,很是适合观察四面八方的动静。
美中不足的是,那“透风”的洞口也忒大了些。
石伢对她们的行动很是有兴致,企图从洞外爬进去参与她们的行动。
眼见着大半个身子已经进了柴房,又被芸娘原路塞了出去。
“人多了会打草惊蛇!”她气道。
石伢这一进一出,浑身沾满了柴草,在外面呆站了好一会,又企图从另一个洞里钻进去。
芸娘又将他原封不动的塞出去。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柴房几抖,青竹大喊一声:“快跑,柴房要塌了!”
此时石伢刚刚好钻进一个洞里,随着青竹的叫声,没有人将他塞出去,柴房一瞬间已经跑空。
他清晰听到“咔咔”几声,眼睛忽的就被尘土所迷。
古水巷口,往日虽摇摇欲坠却也坚挺了好多年月的柴房在轻飘飘的“轰隆”一声里寿终正寝。
尘土飞扬。
芸娘扇着眼前尘土咳嗽毕了,方扬声道:“石伢你再不爬出来,鸡腿就要被阿花啃完了!”
坍塌的墙皮忽然动了。
石伢灰头土脸的从里面扑腾出来,挤着眼睛哭叫:“快,我的眼睛……”
破柴房不但用来堆放柴火,便连它自身也是黍杆所造,只在最外薄薄抹上一层掺了麸皮的黄泥用以填缝。并无多少重量。
芸娘憋着笑取了湿帕子为他擦了眼睛,吓唬他道:“不许跟着我,否则再没鸡腿!”
石伢只得巴巴的瞧着他家阿花趾高气昂的跟着芸娘走远了。
新的潜藏地点选在了铁匠铺子里。
芸娘同青竹躲在柜台后面,只将眼睛露出来,注视着街面上的动静。
今日那张小六出现的比平日都晚。
眼瞅着快到午饭时间,他小豆丁一般的身子才一摇一摆的出现。
因着第一次做双面间谍,他的内心十分紧张,走起路来也不由得同手同脚,破绽暴露的十分明显。
然而这个年龄的娃儿正是最活泼的时候,极少会一板一眼的走路,看在各位大人眼中,不但不觉得奇怪,反而会产生一种姨母疼爱的心绪。
芸娘瞧着他手里拎了个布袋,布袋里装着的东西在极力挣扎。
他面色僵硬的走在前面,在他身后不远处,不急不慢的缀着一个面熟的妇人……
怎的是她?
芸娘立刻抬头往刘铁匠面上望去。
刘铁匠并不知道此事也要与他产生瓜葛,他心中前从未有过的舒畅,正兢兢业业的挽救着打铁事业。
过去十几日他就没正经开过门,其他巷子的老主顾以为此处已被赁了出去,纷纷转投他处,倒让他损失了不少进项。
芸娘冷哼一声,向青竹使了个眼色。
青竹用力将阿花抱到柜面上,脑袋瓜紧紧挨着阿花狗头,一指那妇人,简捷说了句:“咬!”
阿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从柜面上一跃而下,直直向那妇人奔了过去!
时间只是须臾之间。
芸娘眼睁睁瞧见那妇人蹲地拣了块石头,阿花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奔了回来。
它的身姿轻灵而自由,还在远处时便瞄准着柜面腾空而起,在接近柜面的一霎那直直的、不偏不倚的撞到了柜壁上。
它叽叽痛叫一声,扑通掉到了地上,然后毫不恋战的改了方向,去寻它那与它相同胆量的主子去了。
青竹瞠目结舌,悄悄问道:“阿姐,我们看错了狗,看走了眼……现在怎么办?”
芸娘将半张起的嘴巴闭上,不甘心的吧嗒一下,下了殊死一战的决心:“输人不输阵,群起而攻之!走!”
她要推开铺子门走出去时,又回头看向刘铁匠:“阿叔,如果你看见有人揍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