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书里,说到这儿的时候,是熙凤出来打了圆场,说了袭人不在跟前,在屋里呆着的好处,待一会儿宴席散了,宝玉回去,屋里水也是热的,茶也是滚的,铺盖也用汤婆子暖上了,色色都妥当。老太太这才听了欢喜。
只可惜,这会子,熙凤家去了,王夫人难支颐,宝钗便笑着道,“才看到鸳鸯姐姐往怡红院去了,说是去找袭人姐姐玩,怕是两个人都做伴儿去了。依我看,袭人姐姐倒也不是为守孝,怕是前来了,那边家里没人照看,她若在,回头宝兄弟家去,要什么都便宜,三下齐备,也省的老太太太太牵挂。”
老太太听了这话,忙对薛姨妈道,“我总说这孩子好,比我如今跟前的四个都好,处处都想得周全,知道她姨妈不会说话,也想得到为她分辨去。不像玉儿,成日家是个懒怠的,这会子知道我说错了,也不吱声儿。”
探春便笑道,“老太太这话说得才是奇了,这与林姐姐又有什么相干?”
一说,众人又笑起来了,老太太便问道,“她妈几时没了的?她从小儿服侍了我一场,又给了湘云几年,如今又服侍咱们家这个魔王,她又不是咱们家土生土长的奴才,也没受过咱们家恩典,我要知道,也该打发几两银子才是。”
李纨忙道,“前儿太太赏了她四十两银子,这也尽够了。”
老太太点头,“鸳鸯她娘也没了,她老子娘在南边,也没法子回去走走守孝,她们两如今在一块儿也好。”说着,又赐了些果子菜,叫人送到园子里去。
一时,宝玉回来了,要了一壶暖酒,从李婶薛姨妈斟酒起,二人原要让坐,贾母说,“他人儿小,叫他斟酒,都要喝的。”自己先干了,邢夫人王夫人也都喝了,薛姨妈和李婶也只好喝。到了姐妹们,都喝了,轮到黛玉,她才好些,不耐喝这酒,李觅在一旁道,“二爷还请原谅则个,姑娘的身子骨还没好!”
黛玉便端了酒,“宝二哥哥,你帮我喝了吧!”她一笑,宝玉已是眼都挪不开,就着她的手就要喝,轻絮忙斜里伸出手来,接过了黛玉的杯子,伺候着宝玉喝了。
湘云在一旁道,“林姐姐,你可真是好,老太太说了都喝,偏你就不喝,还哄着二哥哥喝。”
一时,开始说书,说的不过是才子佳人的事,大约便是大家大户里头的女儿,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然之间,看见了个清俊的男人就动了心。待那说书的女先儿把故事脉络说了一遍,老太太便摆摆手说不听,对薛姨妈等人道,“这些故事,就是专门说来哄人的,把人家小姐们都说坏了。我不说别的,就只说咱们家里这一个,日日夜夜身边何时少了人的?丫鬟们,婆子们,连吃什么喝什么都有定例,连自家的爷们见的面都少,别说与外头的人见上一面,说上一句了。”
薛姨妈等人自说是,李纨笑着巴结道,“这原是说请进来给老太太取乐子,不如叫她们换一个好了。”
“你哪里知道,她们说的这些都是一个套子的。依我说,都是那一起子妒人家富贵,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来污秽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他哪里知道哪些书宦人家的小姐又是什么样儿的?我原先是不听这些的,如今是老了闲着的时候才听一听,她们姐妹在跟前,是不听的。”
有些无趣了,又喝过了一巡酒,李觅催着黛玉去睡,老太太便说散了。黛玉回了东厢房,李觅过来为她抹香膏子,一面说道,“今日那个戏子,姑娘可是认得的?”
黛玉也觉察出了不妥来,道,“还记得那年在赖大家吃喜酒,打了薛呆子的人么?就是他!”
李觅恍然道,“怪道呢,这才想起来了,原是个长得极好的。”
黛玉道,“他若是长得不好,薛蟠去讨那一顿打来?你不知道,后头还有故事呢!”
李觅问还有什么故事,黛玉已是迷迷糊糊地要睡去。李觅见此,知黛玉并未把那人瞧在眼里,方才放下心来。
次日,云臻到底还是从黄芦嘴里知道黛玉打发了一个戏子五十两银子,跪在地上道,“不是别人,是柳湘莲柳大爷,那年在苇子坑里头把薛蟠打了的那人,如今回来了,进了那给荣国府演戏的戏班子里串戏,得了姑娘的赏。他原是与荣国府的小公子关系不错的。”
云臻笑了一下,“她打发一个戏子,也值得你巴巴地跑来跟我说?”又想了想,喊来钟顺,“那匣子里头装的三千两银票,换成了小额的给姑娘送过去,就说是那个庄子的分红。”
钟顺见云臻心情好,不由得笑道,“爷,若只送三千两去,姑娘知道了会不会生气?那庄子的分红,不止三千两呢。”
云臻也是大笑,一脚朝钟顺踹过去,“你这就叛变了?给她当眼线来了呢?不如,你跟黄芦或是郑平换一换,我瞧着你去了,她必定重用你!”
钟顺笑道,“爷可是说错了,奴跟在爷跟前,姑娘才重用奴。”
“这话从何说起?”
“姑娘心里惦记着爷,才会对爷身边的奴才多重视,为的自然是要奴才们好生伺候爷!”
云臻心里却在想,只怕娇娇想着的是如何惩罚他身边的人呢。不过,钟顺的话,他听着实在受用。
第143章 主意
黄芦送银票进来的时候,迎春、探春和惜春正在黛玉的屋里,三人才领了月例,这会子正还银子给她呢。黛玉哪里会要,正腿腿扯扯的,黄芦进来了,将一匣子银票奉上来,还有一大攒盒的点心均是宫里出来的。
“这,怎么会送这个过来?”黛玉不由得愣了一下,脸上也飞上了红,“你回去跟八爷说,我爹爹离京的时候,给我留了银子的。”
黄芦道,“爷说了,这是京郊那庄子的分红,本不止这么多,爷说先给姑娘攒着,将来再给姑娘,又怕姑娘看戏的时候没钱打赏,就叫奴才送了过来。”
黄芦出去了,迎春、探春和惜春围过来,见黛玉怀里抱着一个紫檀镶黄杨木龙纹匣子,里头三千两的银票换成了面额一百五十又十两五两的,装了满满一匣子。三人看得目瞪口呆,黛玉掂了掂匣子,递给李觅,对三人道,“这下好了,别担心我没银子花了,你们那点银子,先欠着,将来会有还的一日的。”
李觅见三人懵懵的,不由得打趣道,“待将来出了阁子,各人能支配银子了,再还给咱们姑娘吧,如今,一个月才几两银子的月例,这要还到什么时候去?”
才过了些日,宫里传来消息,说是一个太妃欠安。原说安嫔要出宫省亲的,如今也耽搁下来了,宴乐也俱免。
熙凤被诊出了有孕,她如今越发珍重自己,别说出来打理了,便是连门子都不出了,每日里窝在家里养胎,凡事打发平儿去做,自己一概不理。这边的事,原说交给了李纨的,谁知,她料理起来,时日长了,下人们都瞧出她的不足来,越发纵了起来,王夫人添了多少工夫,自己又不得闲,便来找老太太商议,说是叫两个姑娘帮衬着。
“旧年我就瞧着林丫头是个能干的,姑太太不在京中,这边的人情往来,府里府外,她都料理得妥妥当当。况,她又是跟在老太太跟前的,我就寻思,不若叫她帮衬一些,将来出了门子,凡事轻车熟路,岂不是好?”
听着,倒像是给黛玉机会一般,黛玉笑了一下,见老太太询问地看过来,便道,“舅母仁爱,原不该辞,只我如今也是不得空,我自己家里每日里还有婆子来来往往,凡事都要请示,轻易不肯做主。况,如今,我住在府上,宝姐姐也在府上,舅母独请我不请宝姐姐,知道的人好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舅母心里怎么想的。依我说,三妹妹就很好,行事雷厉风行,又极有主见,若有不好决断的,和舅母说也便宜。”
王夫人也不好说叫宝钗也跟着一块儿管事了。她出去了,黛玉有些不快,窝在老太太的怀里,嘀咕道,“舅母真是的,怕苦了宝姐姐,偏叫我辛苦。”
老太太不由得好笑,一下一下抚摸着她,“你这孩子,又知道什么?”
熙凤这边乐得躲懒,但凡有好吃的,也叫送过来黛玉这边一些。黛玉便寻了个午后过去瞧她,她肚子也并不显,歪在床上,见了黛玉来,忙要起身,黛玉忙过去按下她来,“你有什么自己吃,我要吃,不会出去买?”
熙凤便问起,“如今是你大嫂子和三妹妹管家了,听说她们在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办事?”
黛玉点点头,正说着,探春也来了,叫了一声累,平儿奉上茶来,她一口灌了,坐下来说事,凡有不懂的,便问熙凤,黛玉听了一耳朵,有些心痒,便笑道,“我只说,你们别笑话我,出了这道门,我是没说过的,要不,我就真不说了。”
熙凤笑道,“你快说,叫我听听你的高论!”
黛玉想了想便道,“我平日里也帮你们算计算计,如今果真是出得多,进得少了。修这么大个园子,只怕把昔年的积蓄都花了大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