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每个人心里都藏了秘密。
但祁王在她面前向来是坦荡的。
如果是可以说的事,便细细地与她说。不能与她说的事,便直接告诉她,事关机密,不能说。
怎么会用玉佩的借口骗了她,打发她回王府呢。
洛臻站在斜侧方的另一处民居屋檐下,将自己的身影更深地隐藏在阴影中。
就在落漆小门打开的短短片刻,她已经看清楚了。
院子中央的灰瓦正屋里坐着位六七十年纪的老阿嬷,踩着沉重的纺车,慢悠悠地纺着线。
嘎吱嘎吱的枯燥声响,反复不断,均匀地传入耳中。
纺车的声音,遮掩了院子里明岗暗哨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院子正中的一棵大槐树下,警惕巡视的明岗护卫走过来。
他显然是认识祁王的。过来行了个礼,简短交谈了几句,做了个手势,把祁王让去东厢房方向。
东厢房里亮着灯。隐约映出一个魁梧的人影来。
祁王进去后,顾渊与厢房值守的那名刀疤脸男子是认识的,两人互相点了个头,并不交谈,并肩守在东厢房外左右两侧。
到处都是明岗暗哨,屋檐上趴着的,一眼扫去都有三四个。
这处看似普通平和的民居小院子,只要走近,只怕立刻会被四面八方的暗箭射成筛子。
洛臻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直裾,还好是不起眼的墨蓝色。
她放弃了靠近探查的念头,借着夜色掩护,在斜对面的民居屋檐下一动不动地蹲着。
进不去没关系,在外头守着。里面的人总要出来的。
有资格同祁王碰头的,想必不是什么小角色。
这样的人物——
总不能翻墙出去吧。
八月十五的皎洁明月,渐渐升上了头顶。
也不知道到了几更几刻,静谧的小巷里突然传出吱呀一声,神秘民居的两扇木门从里打开了。
洛臻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对面。
头一个走出来的,不疾不徐,姿态闲雅,她很熟悉,不必细看便是祁王周淮。
跟在后面出来的,肩膀宽而魁梧,步伐稳健,轮廓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两人在门口道别时,后头的那名魁梧男子转过脸来,正对着洛臻这边。
中秋明亮的月色映亮了那人的面庞。
看清了五官眉目之时,洛臻浑身一震。说不出什么滋味,瞬间涌上心头。
与祁王私下碰头之人,居然是刚刚当众提前带着自戕未遂的明玉公主回府的,当朝远征大将军,齐啸。
心头一个疑问解开了,另一个更大的疑问随即升起了。
对于齐啸这个原著男二——
如果说楚王是‘薄情之人显真心’,还算是个人,那么齐啸便是更加疯狂而不择手段,简直不能算正常人。
看看明玉公主的下场便知道了。
洛臻简直难以想象,她家好好的五爷,竟然会与齐啸这厮混做一处。
她有些头疼,躲在屋檐阴影里,伸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便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刀锋伸过来,架在她后颈处。
陌生的男子声音从身后响起,冷冰冰道,“将军,有人窥探。”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快收尾了,完结的曙光在前方召唤,激励作者爆肝码字~
晚上继续双更,等我!
第95章
门口道别,正要离去的齐啸和周淮同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洛臻在阴影里举起双手,慢慢站起了身。
她一起身便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人发现了。
原本在屋檐下面是藏得好好的,但藏了一两个时辰,头顶的月亮位置移动了。
她的影子露了出来。
洛臻看了眼自己露馅的影子,被身后执刀男子架着脖子,高举双手走到祁王身边。
“五爷。对不住。”
周淮露出复杂的眼神,当着齐啸的面,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只简短地道,“她是跟着我来的。齐将军高抬贵手。”
齐啸打量了两眼,认出了她。“原来是洛君。殿下,我们进去说话。”
他没有示意,脖颈后架着的刀锋便始终没有离开。几人重新进入了院落,齐啸的亲兵过去,反手关上了门。
齐啸站在院子正中,开口了。
“殿下。”他指了指洛臻,面无表情地道,“多说无益,把她留下。今日我们商议之事,依旧有效。”
周淮身后的顾渊大惊,往前一步,就要伸手去拉洛臻。
洛臻身后站着的亲兵,动了动刀锋。
一缕血迹从雪白的脖颈间流了下来。
顾渊不敢动了。
周淮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大氅,淡然道,“她随我回去,今日我们商议之事,依旧有效。留她下来,你我明日便是死敌。”
齐啸哈了一声,略带嘲讽地笑了。
“之前与殿下几度会面,啸折服于殿下胸襟,将殿下看做值得托付家族性命的雄主。——怎么,如今为了一个洛氏子,殿下要同我反目?”
周淮平静地反驳,“齐将军说反了。如今是你不肯放过洛臻,要与我反目。”
齐啸沉声道,”殿下与我会面,她看见了。身为外臣,其心必异。她必须死!”
“并非如此。”周淮肃容回答,”我以身家性命,担保她的性命。今晚之事,她绝不会说出去。齐将军不肯放过她,莫非是不相信于我。”
齐啸立刻单膝跪下了。
“若是只臣一个人,一条性命,今日自然可以听从殿下吩咐,放了她。但臣身后背负的,是英国公府上下五百余口。——不能放她走。”
头顶明亮的月色下,齐啸抬起头来,面色亦是郑重万分,
“若殿下今日将她性命交付与我,臣愿将英国公府满门性命交付与殿下。”
院子里的所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洛臻默不作声听了半天,听明白了。
她伸手捏着后颈处逼近的刀刃,把刀锋处往外挪了挪。
“两位都歇一歇,听我说。”
她对周淮挥了挥手,“今晚是我不谨慎。如果听了的话,五爷直接坐马车回去,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天色不早了,五爷回去罢。”
又对齐啸道,“我留下,你放心。英国公府安稳着呢。今晚你们商议的事,依旧有效。”
她最后对周淮道,“别担心,我只是留下安齐将军的心,他聪明点就不会把我怎么样。是不是齐将军?我看你的样子挺聪明的。”
齐啸阴沉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回了句。“你也挺聪明的。”
随即对周淮拱手道,“殿下请回。”
周淮的视线从齐啸和洛臻的面容扫过,沉默了片刻,道,“她是我皇儿的母亲。”
齐啸:“……”
洛臻:“……”
齐啸:“……殿下说什么?”
周淮指了指洛臻,重复了一遍,“你不信她,因为她并非我大梁人。但此刻,她的腹中,已经有我的孩儿了。”
在院中众人惊骇的视线中,周淮语气镇定地道,
“若我日后登基,她腹中的孩儿,便是未来的一国储君。若有人此刻杀了她——便是谋害未来储君。”
话说到这里,身为臣子,再也不可能动手。
齐啸站在大槐树下,沉默了许久,示意洛臻身后的将军亲卫收起刀,行礼退下了。
洛臻跟着祁王出了那间寻常小院,仿佛迈出了吃人的龙潭虎穴。
直到坐上了青篷马车,行驶过了两条街,剧烈跳动的心脏才逐渐平稳下来。
“我……出来了?好端端的出来了?”
她长出了口气,捏着满手的冷汗,摸了摸脖颈刺痛的伤口。“我还以为这条小命要交代在那里了。”
周淮坐在对面,冷淡地接口道,“我也想问你。你此刻应该在祁王府。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跟过来。”
洛臻立刻道,“我跟着你过来的!”
“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洛臻语塞了片刻,“我……我不放心你。我看你只带了顾渊一个人,怕你出事……”
她的声音低下去片刻,想想不对,立刻又高了起来,“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跑来这个鬼地方,同齐啸那厮与虎谋皮!他那种居心叵测的虎狼之徒,你今日与他走在一起,焉知日后他是不是会反咬你一口!
“别怕。” 周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闭上了眼睛,简短回答,“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洛臻摸着手掌里还没有消退的滑腻冷汗,心有余悸,忍不住刺了一句,”你怎么不叫他直接杀了我。你展现你的雄才伟略,感动他举族向你效忠,这才是你今日最好的选择。”
周淮重新睁开眼,视线盯了她片刻,伸手按了按隐约作痛的太阳穴。
“若你死了,我费心图谋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洛臻仿佛一盆水泼湿了□□桶,顿时哑了。
她深吸口气,带着几分委屈换了个话题,”我哪里来的孩子。你今日骗了他,又能骗过几日。你当他齐啸那么容易被人哄骗的?若他发现了,引起疑心,局面岂不是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