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夫人拦在马前,冷道:“都督留步。还请都督亲自步上莲花台。”
监查难掩欲望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息夫人的容颜,笑道:“夫人既然都这样说了,我们也不好非要骑马上去。不过,现在广场中央没有下马踩的小凳子,我们这……着实不便啊!”
息夫人的玉容上宛若渡上了一层冰霜。没有下马凳,通常情况下,都是由奴仆主动跪下,用背为主人踩脚。可看这群男人赤.裸裸的目光,竟都在期许看到这冷艳美人跪于马下,让他们好好踩一踩那娇柔得仿佛一脚下去就会踩断的美人背。
这些红衣使者为九阙仙盟办事,本性或许并非大奸大恶的人,但在这座边塞小城,他们膨胀的权势和凌驾于其余人之上的特权,助长了他们的小人心性。男人内心都有的施暴欲被放大——他们撇去红衣使者的身份,都是平凡的人,在正常的语境下,他们一辈子可能都无法与息夫人这样的女人说上一句话。所以,凌虐这样的女人也能给他们带来某种不堪的快感。
“母亲!”李青莲几乎忍不住要冲下去维护母亲,却被李成壑用力拽住。
第28章 表请回军掩尘骨
“母亲!”李青莲几乎忍不住要冲下去维护母亲,却被李成壑用力拽住。
只见息夫人不卑不亢, 抬头望向红衣使, 冷道:“大匡城的男儿自己上马、下马。没有马凳子。”眼下正值拜师大典, 广场上并无杂物,一时半刻从哪里找下马凳?
“哈哈哈,偌大一个大匡城,富甲天下,竟连一张马凳子都没有吗?”监查笑完后, 神色蓦地一变,厉声道:“没有马凳子,就叫奴仆跪下做人凳子!这么简单的事,还用得着本督教你!?”
若息夫人身边有奴仆, 让奴仆跪下也算是解了围。天女像下, 一年一度的盛典何其庄严, 根本不许无关者进入。现场连个家丁、奴婢都没有。就算有,红衣使者有意挑衅, 哪怕立刻搬来凳子或是招来家丁, 他们得不到发泄,一会儿定还能找到别的由头。
监查在边城数年,对李家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继续道:“是了,本督差点忘了,李家这样的门楣,也养不了奴仆。”
灵界的世家蓄奴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越是古老显贵的世家,就越有资本蓄奴。通常奴仆的族谱也附着于世家,一生为主人家为奴为婢,诞下后代也依旧为主人服务,如此世世代代,稳固绵长。李家本是倒卖铁器、铜器的商贾出身,商者为贱,虽说现在的李家早已不再以从商为主业,但往上数三代,还是贱籍。在那些历史源远流长的世家眼中,即便李家现在位列八大仙门之一,依旧是不入流的家族。
现在,这些谈不上什么世家贵族的红衣使者竟也仗着九阙的权势,公然取笑李家的门楣。
传统世家等级森严,而李家却连家训都定为“不拘一格”,足见其家风开明,崇尚自由。大匡城门下无人为奴,府中的家丁和奴婢也都只是和主人家签下了长期聘用的身契。与其说是“养不了奴仆”,不如说是他们从来都不愿蓄奴。
监查佯装捶腰,“本督久坐马上,坐得腰酸背痛。这就是你们大匡城的待客之道吗?不知夫人是否做好了决定、还要让兄弟们等多久?”
出席这场盛会的,都是堂堂正正的仙门弟子,傲骨铮铮,又哪里能屈尊跪下?息夫人岿然不动,朱唇紧紧抿着。她身旁的几名弟子也面面相觑,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仙门名士又最看重颜面,若要让他们此刻替息夫人下跪,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队伍里有红衣使者等急了,破口大骂:“恁么胡姬!奶奶个腿的,到底还要等多久?我看你就是存心看不起兄弟们……存心看不起九阙!”
息夫人福身,“在场无一人是奴仆,也没有人可以跪下供大人落脚,还望海涵!请大人自行下马!”
红衣使者:“你说什么?你让我……下马?”
息夫人这才意识到“下马”一次一语双关,有不敬之嫌。“妾身失言……”
“大胆!”那汉子一马鞭甩在息夫人身边的白玉地砖上,地砖当即崩裂开一道口子。
为首监查幽幽道:“记得夫人云英未嫁之时,是一名舞姬吧?”
队伍里有人帮腔:“那可不——听说夫人当年飞天舞名动天下,好似九天玄女娘娘下凡尘,这名声传到中原,勾得有些人不惜抛家弃子,不远万里出塞寻访边城,只为成为夫人幕上之宾……”
李青莲与李成壑早就听不下去了。前一句话是侮辱息夫人就是奴仆,后一句话是拿陈年旧事大做文章,言语中透露着诋毁她为妓.女、红颜祸水的意思。李成壑目睹义母所面对的一触即发的局面,本就阴沉的脸,更是戾气深重,只不过他身为城主,大局为重,不能与九阙直接冲突,不得不咬紧牙关,将这番羞辱忍下。李青莲却在这时挣脱李成壑的手,纵然他知道大局为重,可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羞辱!
“李青莲!”李成壑低声唤住他,“你冲过去能干什么?你还嫌害人害得不够吗!”
“难道就这样干看着?”李青莲道,“大不了,我去替母亲跪!”
李成壑传音道:“荒唐!你以为你去跪了就是救了义母?多少人为了你而投奔大匡城——在很多人心中,你便是大匡城之精神!义母若跪下,传出去也是九阙门人欺弱质女流,惊不起太大波澜。而你李青莲堂堂男儿,如果赶着去下跪、让几条狗踩着你的背耀武扬威,你以为在场之修士会怎么看、大匡城未来的弟子会怎么看、世人又会怎么看?人们在乎真相吗?不,人们只会认为是我李家趋炎附势;谪仙奴颜婢膝,全无文人风骨;你让大匡日后颜面何存、又如何能在灵界立足?”
李青莲止步回头,正对上李成壑带着些许恨意的眼神。
“李青莲,这不是你一人之荣辱——你若不是李家人,就算你寻个没人看见的悬崖跳下去自裁谢罪我也绝不会拦着你,但我不允许你再牵连李家!”
这句话李成壑用了密语传音,每一个字都从他耳里钻入心中,如同噬心之蛊。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亦或是反驳些什么,终究无言以对。
那一边,息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照大人的话说,在场就只有妾身是奴婢出身了?”
监查冷笑,“昔日舞姬,今日主人。只不过是提醒夫人,做人不能忘本,也切莫——恃宠而骄。”
息夫人道:“如若今日大人们如愿踩着人凳下来,是否就能满意?大典就能继续进行下去?”
监查道:“那是自然,我们也并非不讲道理的人。”
息夫人如松如竹的身子微微一颤,轻声道:“好……”
“夫人!”两旁的弟子纷纷想过来搀扶她,可息夫人用眼神制止了他们,整了整衣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琇目睹这一切,早就按耐不住了。当下冲出人群,发出了一连串娇笑。想这些仙门弟子全部都穿戴庄严、面目严肃,难得出了她一个没脸没皮的,倒也有了用武之地。
但见明琇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衣,翩若惊鸿,步伐轻盈,笑声娇翠欲滴,扭着腰走到那马队面前。她头戴帷帽,垂下的轻纱遮住了脸,五官影影绰绰,更让人心猿意马,忍不住想要一睹芳容。
红衣使者见一个貌似绝色美人的姑娘盈盈走来,都乐了,在马背上接连发出口哨声。
监查道:“妹妹,再走近些,到本督马下来,说说来干什么的?”
明琇道:“小女子想着大人眼光不好。”
监查眯了眯眼,“哦?怎么个不好了?”
“息夫人年纪又大,骨头又硬,大人们千尊万贵的脚踩在她背上,想必也不舒服,还不如踩软凳呢。”明琇说着就跪在马前,主动俯身,低声道,“小女子也想让大人踩一踩。”
明琇出格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陆子约以为自己看走了眼,揉了揉眼睛,发现是明琇没错,不由嘶声叫道:“明姑娘!明姑娘你莫要胡来!”
看着美人风.骚热情,使者纷纷大笑。“妹妹姓明?”
“小女子,明琇。”她俯身跪在地上,视线与地面齐平,话语中带着三分笑意。
“哈哈哈,好,是个明秀的姑娘!”
明琇不是古人,对于名声、气节这类事物看得并不重,也并不觉得膝下就有黄金了。再丢人的事她都做过,比这更大的屈辱也都受过,不过是被人踩几脚就能解决的问题,她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监查看了息夫人一眼,“还是这位明妹妹识趣。夫人方才却说在场无一人是奴,也无人可以跪下供本督落脚,这是什么意思?”
明琇道:“回大人,小女子自愿来大匡城讨个生活,奈何仙缘不佳,当不成弟子,便想着当个奴仆也不错。这件事夫人还不知晓,所以方才没考虑到奴婢。”
息夫人美目圆瞪,或许她也没有想到,寻常人最看重的身份、名誉,在明琇这儿竟成了儿戏。她几句话之间,就甘愿将自己贬低为奴!
“大人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