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戚善兴致不高的样子,作为组局人,杨瑞英只得端起茶杯赔笑。
“今日大家在此一聚,一是祝福阿善金榜题名,二是我离京在即,此去不知何时再回,便想在离别前和大家多聚聚,三则——”
杨瑞英抬头看魏澹,露出笑脸:“也是庆祝二皇子将要娶得如花美眷了。”
魏澹竟是要结婚了?
戚善提起了兴趣,好奇地问魏澹:“是哪家的姑娘?”
都说人生四大喜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
眼见要迎来人生一大喜事,可魏澹表现得却并不非常欢喜,他面色淡淡,眼神也无起伏,只是随意道:“陈宰相家的姑娘,单字薇。”
看戚善似乎很感兴趣,杨瑞英在旁补充:“虽然不曾见过这位陈小姐,但听说她相貌上等,琴棋书画洋洋出类拔类,性格又温顺,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姑娘了。”
这当然是他听家里人说的。
魏澹听他这么夸,笑着说:“如果你喜欢的话,让给你也没有关系。”
满不在乎的模样。
杨瑞英当即大惊失色,厉声道:“二皇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他连忙澄清,“我和这位陈姑娘是断然没有关系的。”
戚善也觉得魏澹这话说的过分,不赞同地皱起了眉:“这话对瑞英和对陈姑娘都不尊重。”
见两人都有些生气了,魏澹撇了撇嘴,只好认错。
三人见面的地方是个戏楼。
楼下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楼上三人却对坐无语,聊了一会儿就无话可说,干脆叫了点零食来,开始看楼下戏台上的戏曲了。
如今唱着的戏曲正是由时下最热门的书生小姐的话本改编而来的。
三人看了一会儿,都不是很感兴趣,干脆开始玩起桌上的骰子。
都是年轻人,玩着玩着就开始下赌注了。
杨瑞英坏心思地说:“输了的人不如去楼下戏台上表演一曲?”
这可真是恶毒心思了,存心想要输的人出丑。
魏澹好歹是有脑子的,知道这里最丢不起脸的人是自己。
他轻咳一声:“也不用去外面,在这屋里唱一段就好了。”
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种把戏也不是没有玩过,于是都爽快答应。
第18章 帝王侧
桌上只有两个骰子,三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点数最小的人算是输家。
魏澹争强好胜,样样都要拿第一,连这掷骰子的事情都要第一个来。不待戚善和杨瑞英动作,他就第一个拿起了骰盅,抡起胳膊开始大力甩动,然后砰的一声,把骰盅连带里面的两个骰子一起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他目光炯炯,也不故意引人注目,干脆地把骰盅掀开,露出里面的两个骰子来。
戚善和杨瑞英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凝神看过来。
只见桌上两个骰子整整齐齐地倒在一起,两个硕大的一点简直刺痛了魏澹的眼睛。
他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噗嗤——”
杨瑞英碍于和魏澹还有一层血缘关系,此刻忍得脸都红了。倒是戚善完全不怕魏澹迁怒,用嘲笑声火上浇油。
她抚掌笑:“绝顶运气!绝顶运气!”
嘲讽得明目张胆。
魏澹重重地哼了一声,虽然心中知道自己多半要出糗了,但是嘴上还是强硬:“你们来!”他不满,“说不定又来了这么个绝顶运气的人呢?”
“那就用事实让你死心。”
戚善笑嘻嘻地拿起骰盅,那细弱的手腕不过轻轻摆动两下,就再次把骰盅放在桌上,露出里面的两个六来。
她惊奇,朗笑:“你说对了!果真又来了我这么个绝顶运气的人。”
真假“绝顶运气”相遇,作为假的一方,魏澹都被气笑了。
换做是别人这么对他一通嘲讽,他铁定怒上眉梢。可是如果这人是戚善,魏澹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却像是冬日喝暖茶,夏日吃冰果,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熨帖来。
他委屈:“阿善爱看我出糗。”
有魏澹垫底,杨瑞英心情格外坦荡,掷出了一个二和一个三。
数值不算大,但要赢魏澹却是轻轻松松。
魏澹渺茫的希望被打破,只能沮丧地站了起来。
他脾气算不得好,但是言而有信这一点却是胜过了很多人。知道自己逃不过惩罚,干脆站起身来,开始观摩楼下戏台上的两个戏子,决定现学现卖。
看了一会儿,他勉强摆起手势,准备学那老生,只随意唱几句,又听戚善在旁边脆生笑:“唱那旦角!唱那旦角!”
竟是准备让他反串了。
“你这个没心肝的阿善!”
魏澹气得瞪戚善,但是还没把戚善吓倒,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场。他叹了口气,真心诚意:“真是前世的祖宗,折磨我来了。”
在戚善和杨瑞英的笑声中,他咬牙,还是闭目,回忆起台上那花旦刚才的动作,别别扭扭地唱了两句。
好好一个八尺男儿,真是难为他还是做出这番姿态了。幸好屋中不过杨瑞英和戚善两人,魏澹想到自己刚才提议只在屋里唱,不由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之后几局下来,杨瑞英就开始和魏澹两人先后唱戏给戚善听了。
待戚善再一次打开骰盅,杨瑞英看着桌上一个五一个六,真是奇了怪了:“若不是我细细检查过,我会以为阿善是对着两个骰子动了手脚。”
这一下午,戚善开出的骰子不是五就是六,简直是幸运到家了。
这局的输家是杨瑞英。
等到他唱罢,戚善看了看窗外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站起身来,作势要走:“天色不早,今天就到这吧,我祖父今晚还要与我吃饭,我可不能晚到。”
杨瑞英不满:“你倒是好,来这边吃了一下午茶,看我和二皇子唱了那么久的戏,眼下又要这么走了。”
他起身堵在门口,坏笑:“除非你也给我们唱一段,我才放你走。”
戚善皱眉:“你输不起。”
杨瑞英回:“激将法对我没用。”
魏澹在旁边又是纠结又是期待。
他不想看戚善被杨瑞英欺负,可心中又确实很想看戚善唱戏的模样,一时心中不知到底是要助纣为虐还是帮戚善一把,楞在原地。
“瑞英真是赖皮鬼。”
戚善对杨瑞英做了个鬼脸,眼见他果真打定主意要看自己出糗,她哼笑:“我大人有大量,看你出行西北在即,这一段算是送你的饯别礼了。”
台上青衣正在唱,戚善看了两眼,顿时心中有数。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
她轻轻巧巧地甩袖,已然摆出了兰花指,微微偏头,眼若含秋水,又如含星辰,魏澹对上戚善的视线,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左胸膛心脏鼓动的声音渐渐变大。
——所谓一眼万年,想来不过如此。
“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戚善今日刚好穿了一身青色长衫,当真是巧合。
魏澹目光划过戚善的腰,迷迷糊糊地想她小时候是个又白又圆的团子,怎的如今却瘦成了这个样子?那腰看上去不盈一握,青衫穿在她身上宽宽松松,愈发显出一种让人想要保护的纤弱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戚善,只觉得这一刻的戚善又陌生又熟悉。
看她敛眉低眸,睫毛细长,似蝴蝶扑动翅膀,要从掌心飞走。
看她扬唇浅笑,轻松悠然,唱的是多情的词,抬眼却是戏外人的漠然无情。
从没有这么一刻,魏澹想要触碰戚善。
也从没有这么一刻,魏澹想要逃离戚善。
他怔怔在座位上,迷茫地看着戚善笑着推开杨瑞英,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门。
多年后醉的不省人事,魏澹想起这一日,都会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她于他是惊涛,是骇浪,躲不及,避不过。
可她也是烟火,是流星,握不住,抓不牢。
追随她的身影。
到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眼前。
***********
戚善出了戏楼,就想要打道回府。归途路过书屋,瞧见二楼的窗户敞开,她笑了一笑,又改了路线,径直走进书屋。
大厅的书屋主人正在给人卖一册书,忽的感到一室安静,偏头看过来,就看到戚善掀起布帘,走了进来。
顷刻满室生光。
“哟,世子来了。”
书屋主人见她抬眸回以一笑,说不出的风流怡然,心中不由感慨:多日未见,这戚世子真是风姿越发出众了。
面上露出笑:“二楼老位置,上好的碧螺春等着您咧。”
戚善颔首谢过,在其他人若有似无的注视下大步走上二楼。
书屋主人听得周围一阵低低的叹声,心中暗笑,他偏头,继续把手中的一册话本递给面前面色恍然的公子哥。
“公子请收好。”
陈薇被他喊得回过神来,抬头看书屋主人正把书递了过来,不由连忙应答一声,伸手接过话本,仍是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
踌躇半晌,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内心的好奇,冲动问:“请问世子经常来这书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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