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儿,你在这儿干嘛呢?”一个声音饶有兴趣的说。琼琚回过头去,就看见原来是福禄寿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食盒,正风尘仆仆的站在原地对她微笑。琼琚惊喜的跳起来冲过去笑道:“这位小公公!你能带我去元和殿吗!”
元和殿偏厅,靠窗一侧的龙榻上,李令姜正在胡吃海塞。
她的左手拿着一根鸡腿,右手拿着一个猪蹄,嘴里塞着的牛肉干还没咽下去。面前的小桌上则摆满了水果,肉类,果脯,点心和半碗没喝完的酥酪。木桃和采薇站在一旁,两个人脸上俱是一片目瞪口呆。眼看着李令姜拥堪称凶狠的动作撕掉了一大块鸡肉,木桃低声对采薇说:“郡主这幅样子,怕不是想把自己·········撑死?”
“不,”采薇说。“明明是胖死。”
琼琚飞奔进了偏厅,一边遥遥的举起了手里的信封:“郡主!郡主!郡马他——他给了您一封信!”
昨日李持明已逼迫着李令姜给裴效先写去一封休书。责令他今日便带上他的剑和他又臭又硬的骨头,立刻滚出郡主府。没想到这裴效先不但不滚,反倒还命仆婢亮起家中灯火,一副主人模样,且振振有词的对来送信的太监说:“郡马裴效先,给郡主赔罪,劳烦告诉郡主,我已将家中收拾的井井有条,静候郡主归府!”
这话太监自然是不敢告诉李令姜的。裴效先似乎也猜到了这一点,于是亲手写下一封信交给琼琚,命她拿着家中的另一块进宫令牌。即刻进宫去请郡主归府。
琼琚说到此处,木桃和采薇已是大吃一惊。回头看了眼李令姜,她俩小跑上前接过信封,拿过来颤颤巍巍的递给了李令姜。李令姜丢掉手里的半个猪蹄子,一扬手拆开了信封。一张沾满血迹的信纸飘然落下。把李令姜吓了一跳!
弯腰捡起那信纸,她看到了一张洁白如雪的信纸上,原来竟只写了几个字。但那几个字,却是用血写成的。
“子遥谨拜,郡主吾妻,伤汝发肤,本非我意,懊恼万分,心扉痛彻。唯望不离。白首不弃。”
短短几十个字,然而力透纸背,血迹斑斑。李令姜沉吟着折起了信纸道:“裴子遥这次······可是出了不少血啊·······”
琼琚挠了挠头,对采薇和木桃道:“我竟无言以对。”
“郡马这是公然抗旨啊!”采薇皱眉道。她看向李令姜,眼中既惊讶又莫名其妙。“郡马不傻,肯定知道这休书是陛下的意思。可如今看他这幅光景,是宁可抗旨也不要和郡主您·······和离?”
“不是和离,是休夫,”木桃纠正她道。“裴大人恐怕也是不想被天下人耻笑,说他居然被郡主给休了!”
“可是他抗旨不尊,也许连命都要没有了。命都没有,还要名声做什么?”琼琚困惑的看看两位姐姐,觉得她们脑子瓦特了。采薇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不知道?这天下的读书人,最看重名声气节——不,郡主,我不是说他被您休了就没气节了。我是说·······您明白我的意思,就是······就是·······”
“不用解释,我明白。”李令姜干脆的说。“他们这些儒生,最在意自己身为男人的名声,当着天下人的众目睽睽,我把他休了,于面子一事上可比在几十万人面前打他的脸还可怕!“
“郡主英明!郡主英明啊!”三个婢女异口同声道。
李令姜被她们搞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英明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那郡主,您现在······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李令姜在龙榻旁边坐下。“凉拌!”
“啊?????”
夜凉如水,如墨夜色中,南华门的守卫迎来了一辆宫绦华盖车、赶车的是永嘉郡主府里的采薇和木桃,此时不施脂粉,一身朴素,正面无表情的同守卫们对视。
“采薇姑娘,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带谁出宫?”守卫明知故问。
“好大的胆子!永嘉郡主的车驾,你也敢拦吗?”木桃怒目圆睁,虚张出一副气派声势。她素日里是从不会如此仗势欺人的,眼下也是没法子才出此下策。不想那守卫并不买她的账。听了这话,后者立刻不屑的眯起眼睛,撇了撇嘴道:“我南华门禁军受禁军统领指挥对陛下负责!眼下已入夜,依照律例,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宫!除非你把陛下他老人家请来!”
“你——”采薇和木桃被他气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正当几个人僵持不下之时,南华门外一片漆黑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了得得得的马蹄声。众人俱是一惊,回头望去,却是一个衙役模样的男子,正快马加鞭赶来。他那匹青色马疾驰而来,直冲进南华门方才险伶伶的刹住脚步,衙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上前抱拳道:“报!京师府衙门口有人击鼓鸣冤!”
华盖车上的人和守卫皆是一愣:“衙门口击鼓鸣冤,你来皇宫告什么状?”
衙役抬起了头,一脸的无可奈何:“实在不是小人小题大做!京师府令尹大人已经被人从家中请过来升堂了。可这事情况特殊,连令尹大人都不敢管。那告状之人又执意不肯走,这才——“
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从华盖车里伸出,顺势掀起了帘子。帘子后面,一个脆生生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告状之人,可是皇亲国戚?所告何事?所告何人?”
衙役知道这车里的人身份定然尊贵,非比寻常,遂倒头跪下,战战兢兢道:“告状之人是永嘉郡马裴大人,所告·······所告·······“
“所告何事?!”
“告其妻母家强扣其妻使其不······不得返家······”
第9章 断案
京师府衙门灯火通明,令尹蒋大人坐在堂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下方。他其实困得要命,可却连眼睛闭一下都不敢。堂下的一把官帽椅上坐着一言不发的裴子遥,身穿浅碧色常服,头戴纶巾。是个家常的打扮。衙门两旁的衙役们此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站着,半点不敢懈怠。适才成群的百姓挤在衙门口看热闹,吵吵嚷嚷闹腾的活像菜市场。此时都被衙役们拿着杀威棒下了禁言令,一个个噤若寒蝉,单只是好奇又幸灾乐祸的盯着裴郡马看。
裴效先似乎若有所思,坐在官帽椅上,他低垂着头,长睫毛在厅堂里烛光的映衬下给他的脸上洒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如果不是他的睫毛偶尔还颤动两下,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蒋大人咳嗽了一声,有点想问问裴郡马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方才他一说明自己所告何人。虽未直说是当朝皇帝和郡主本人。但傻子才听不出来他的意思。蒋大人当即就傻了眼。虽说他是天子脚下这座城池的管理,可他本人连天子的金面都还没见过,这就先接到告他老人家的状子了?还特么是他老人家的妹夫递过来的?
天可怜见,蒋大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芝麻官罢了,他没那么大本事管那么多啊!
这时,衙门外忽然起了一阵骚动,百姓们纷纷往两边分去。蒋大人站起身来正要伸长脖子往那边瞧瞧,耳边就猛的炸起乐声来,那延绵不断的肃穆音乐,昭示着此番前来者的身份。听声音,奏乐的队伍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可百姓们已然吓破了胆,噗噗嗵嗵一个个的跪了一地。
裴效先也从官帽椅上慢慢站起身来。他神色淡然的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俯身下拜,端的是一个不卑不亢。正当此时,一位身着浅金色便服,头戴玉冠的俊朗青年出现在了人群尽头。那青年生的笑眉笑眼,有一张说谎也能让人心生恋慕的脸。腰悬玉佩,手执折扇,足登青履,正笑模笑样的要往衙门里进。而他身后的一乘轻纱小轿里坐着的女子,即便是被重重纱幕遮挡,可任谁也不会认不出,那正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永嘉郡主。
蒋大人吓得登时便从他的交椅上摔下来了。哆哆嗦嗦的跪下给皇帝请安,他的皇帝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走到堂上,姿态潇洒的一撩袍角便在他那交椅上坐下了。他随手把手中折扇一合,众人看见扇上的“一团和气”四个字一闪而过。李持明把一团和气扇丢在案上,向前倾身盯住裴效先,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
“听说这边有人告状,还告的是御状——朕心生好奇,便带人来瞧瞧。唷!是子遥啊,怎么?你便是那要告朕的人?”
李持明这话说的,笑吟吟的,不熟悉的人恐怕还以为他心情不错,正在开玩笑。可蒋大人却是听得一头冷汗。不知道这位皇帝今天会不会连带把自己也一道迁怒了。这时候,有人把轻纱小轿里的永嘉郡主搀扶了出来。郡主白皙莹润的脸蛋上没什么表情,一双闪烁着孩子气的大眼睛睫毛低垂,被侍女扶着坐在了皇帝旁边的另一把交椅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才是一对。
裴效先在堂下站起了身子,对着皇帝一撩袍子跪下去,口中毫不畏惧的说:“臣请陛下治罪,臣的确冒犯了陛下——但,臣还是要说,请陛下说服郡主早日归府,助臣和郡主夫妻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