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好个人,就因为父亲想要固权把她嫁给了皇家,如今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她在心里喟叹道。
李持明听人说李令姜带着李晞去见了胡淇,险些吓坏了。连连询问李晞有没有吃胡淇那边的东西。直到李晞再三保证自己在胡淇那边连口水都没喝过。李令姜也替小家伙作证他根本没见到胡淇。李持明的一颗心才算放回肚子里。
“荒唐!”他难得的冲着李令姜发了火。
“那个女人的地方,怎么能随便带九阳去!你难道不知道我就是为了九阳的安全考虑,才让胡淇搬到佛宝阁吗?那儿僻静········离东宫也远。比让她住在静宁宫里好的多!起码她要是想害九阳,得穿过整个御花园过来才行!”李持明惊魂未定的抚了抚胸口。“只要一想起来宪宗那么多孩子一个都没留下,我就心惊肉跳,恨不得把胡淇赶出宫去!”
“胡淇?”李令姜困惑的反问道。她挠了挠脸颊道:“不至于吧!我看胡淇挺好的啊········像个受气小媳妇。”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以前做过什么,”李持明阴沉沉的说。“你要是知道了,我恐怕你会恨不得立刻让人把她丢进仰止湖里去。”
他不愿意跟李令姜谈论“胡淇到底做过什么。”李令姜也不问。反正胡淇现在已经是佛宝阁里一个骨头架子了。能不能活过明年还是未知数。
“不过,她那副模样真挺可怜的。”李令姜不无惋惜的想。
第116章 风云
“皇后娘娘被赶到佛宝阁去住,肯定跟胡阁老致仕有那么点关系。噗,陛下,这是卸磨杀驴呢。“
秦还清说话总是那么不中听,但又是大实话。李令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并不接话。对面的裴效先正在品茶,倒也没反驳秦还清的推断。在座的一干士子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尴尬——朝堂事混着皇帝的家务事,总归让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点评。
裴效先担任内阁次辅已经有些日子里。如今的朝中,陈党和围读会两派间分歧更为明显。双方在朝堂上几乎是旗帜鲜明的互相对抗。基本上每次早朝都是陈党先对围读会发难,围读会反驳,同时挑出陈党错处,双方再你来我往的争执——全是无意义的争执。因为双方根本无法说服彼此。这就使得每次上朝都好像在开辩论会,让辩论主席李持明同志十分头疼。于是有几天,他索性不上朝了,就让陈党那些人自己闹去。没想到这可被陈党揪住了小辫子,在民间一通宣扬,于是皇帝\"沉湎后宫,不理朝政“的罪名又莫名其妙被坐实了。气的李持明连开了三天早朝加午朝,把京官们弄得叫苦不迭。
整个大燕如今在舆论上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撕裂状态。不止是朝堂,民间也是旗帜鲜明的两派。一派支持以裴效先为首,实际上是皇帝拥趸的围读会。另一派不意外的,支持内阁首辅陈惟衷带领的陈党。双方势均力敌,僵持不下。具体来说,普通市民农民和手工业者大多支持李持明和围读会。而中间层的中产和大多数商贾以及士大夫都支持陈惟衷。两边谁也不能降伏彼此。于是就只能这么耗着。每日里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基于此,尽管李持明在舆论上已经获得了比从前多得多的优势。但他依旧不敢轻易罢免陈惟衷和陈党。围读会倒是给他输送了许多人才。可他不放心,怕自己一旦放下了这把悬在陈党头上的刀,那么舆论的撕裂会不会达到一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李持明对李令姜苦笑着说:“我啊,可太难了。”
但有些事情,即便是难,也要迎难而上。因为你若不上,它的存在迟早要将你苦心孤诣营造出的一切侵蚀殆尽。
给李晞过完七岁生日的第三天,裴效先以吏部尚书兼内阁次辅的身份,向李持明递上了建议停止捐官的奏章。
“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厚道,我可以粉饰自己说是劫富济贫,但民间也肯定会说我是卸磨杀驴。我用了人家又抛弃了人家。是我不对,被骂了,是我活该。”
“可我绝不会,也不能因为民间骂我就不去做这件事。”李持明轻声说。
向满朝文武宣布自己决定接受裴效先的建议,即日起停止官方卖官并对一切卖官鬻爵的行为予以严惩时。李持明努力在脸上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态。可李令姜看得出来,他在惶惑。他知道明天这个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国各地,明天他就会像前朝不仁不义的昏君暴君一样被一些士子在他们偷偷写就的文章里被钉上耻辱柱。但是就算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他总要迈出这一步。只有迈出了这一步,燕国才能真正成为一个没有官商勾结,没有贪污腐败而清正廉明的国度。
官方卖官的主意最初被提出来时不外乎两点,一是与陈党卖官竞争,将他们驱逐出卖官的市场。二是给当时尚在贫弱的府库增加一点收入用以资助义学。如今时过境迁,这两点也早已不适合现在的情况。李持明知道自己一旦关上这扇门,他所要面对的,一定是更强的风暴。
他预料的没错。风暴很快就来了。只是他没想到,那风暴竟然是以这样一种形式。
丁酉,为了反抗皇帝夺官的行为,东南几大家族的富商巨贾联合出资,雇佣远在海洋对岸的倭寇浪人登上海岸,入侵东南。一夜之间,曾经富饶安定的沿海地区变成了人间炼狱。良田被焚,烈火延绵。冲天的火光把白日里天上的云朵都染成了火烧云。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乃至举家投海自尽。更多的人选择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去往更靠近内陆的城池。灾民流离失所,哭声震天。人命如此脆弱渺小,可又无能为力。
最初的罢卖官政策仿佛是一粒烟花爆炸在水面上。看似只是个小小的爆破,但其实,一切都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更~
第117章 争议
八月庚寅,京师,朝堂。
陈惟衷已经很老了。花白的眉毛有些过长的耷拉在额际。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今早的朝堂上慷慨激昂,怒斥次辅裴效先:“今日东南之惨况,十成有九可归于裴大人功劳!若非次辅莽撞上疏,为一己之私沽名钓誉而弃置士绅乡贤于不顾,天下何至于出现今朝惨祸!想我泱泱大国,竟失信于民,欺瞒乡绅贤达至斯,何可怪乎其叛国背主!”
他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枯瘦的手,长长的手指直指裴效先的脸面:“蛊惑圣上,为蝇头小利而迫使朝廷背信弃义至此,裴大人,你若是还有半点身为士子的羞耻之心,就该摘去乌纱帽,脱下郁轮袍,主动向陛下请辞以挽回你的名节!”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陈惟衷的用心李持明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但他只是严肃了面容坐在龙椅上,并不说话。因为他知道,陈惟衷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与其被他的言语牵着鼻子走,还不如先使其自曝其短亮明底牌,方可一一收拾他们。
“陈阁老何出此言?”
裴效先的眼神如同一把锐利的刀,毫不畏惧的抛向陈惟衷。他一甩袖子迈出官员们排好的队列,扬起下巴对上咄咄逼人的陈惟衷道:“何为背信?何为弃义?何为失信于民?想当初捐官法出台时,朝廷可曾许诺过要给予这些捐官乡绅一辈子的名头?有说过那些他们捐助义学得来的官衔,要一辈子都送给他们吗?阁老您在朝多年,效先身为晚辈有一事颇想请教您——一个士子若是考取了功名,被授予了官职。难道这官职就要一辈子烙在这士子身上,如同铁饭碗一般让这士子从得官起便可高枕无忧的做到死吗?”
“不然,被授予了官职便是朝廷的人,朝廷需要,便可召之即来。若是做事有差池,玩忽职守或者尸位素餐。自应有自知之明,主动请辞。”陈惟衷说。
裴效先轻轻歪了歪头,转着圈对群臣和李持明摊开双手,露出一个名为“你看,他怎么说来着?”的表情。最后他转过身来安静的望着陈惟衷,微微一笑道:“既然陈阁老如是说,那——”
“然而,朝臣辞官与被黜,皆因其德不配位。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意即在此。”陈惟衷慢慢的说。鹰隼般的一双老眼冷冷的望向裴效先,并透过他看到了坐在他背后的李持明。
“可今番被裴次辅一纸奏章否决了身份的捐官们,是否有此等罪责?是否,罪无可恕,以至于要被朝廷莫名褫夺其官衔?”
裴效先愣住了。他恨恨的看向陈惟衷。因为他终于发现,在屹立朝堂数十年不倒的陈阁老面前,他还太嫩了点。
“捐官本无罪,且非因罪被黜。”一个洪亮却冷然的声音平静的说。
众人抬头望去,看到了坐在龙椅上的李持明。
他环顾了群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复又开口继续道:“陈阁老不必将这两件事强行联系在一起。你且听朕一言——裴次辅,你退回去。”
裴效先低了头退回队列里。陈惟衷面带假笑,嘴角微微扬起着望向李持明,老态龙钟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他对年轻的皇帝拱了拱手道:“愿聆陛下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