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消息?”裴效先讽刺的笑笑,“能有多好的好消息?”
李令姜在凳子上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裴效先的视线随着她原本隐藏在裙子下面,而现在露出一角的脚转了转——昏迷之前的李令姜绝对不会在他面前这么做。虽然他知道李令姜会在采薇面前跷二郎腿,还会嘟嘟囔囔的说“混蛋”。
“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更好的消息,你先听哪个?”李令姜说。
“一般这种都意味着,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那先听坏消息吧。”裴效先谨慎的盯着李令姜。
李令姜对他做了个责怪的表情,像姐姐责怪不懂事的弟弟那样:“我没有骗你,的确是两个好消息。既然如此·······好吧,好消息是,明年是太后五十大寿,为了庆祝太后大寿,陛下决定大赦天下,同时加开恩科。”
裴效先点了点头,点评道:“这对我来说算是个坏消息。”
“另一个好消息是,陛下准许你参加明年的恩科。如果这次你还能皇榜高中,你就可以像其他正常途径的学子一样,入翰林院,做庶吉士········或者随便别的什么好处。”
“条件是——”裴效先望着李令姜,脸上有点讥诮。李令姜睁大了眼睛道:“没有条件,能有什么条件,你不要把陛下想的这么坏。”
裴效先没有接她的话,他依旧坚持着自己那三个字:“——条件是,”
李令姜叹了口气,脸上总算露出一点无奈的笑容,是那种被人看穿时才会露出的揶揄笑容。
“好吧,”她耸耸肩。“也不是条件,只是按章程办事罢了。”
“咱俩和离吧。”
第47章 恳谈
不是休夫,是和离。
李令姜觉得,对于裴效先来说,这是很好的一笔买卖。
她不等裴效先反驳,就连忙开始对这坏脾气的青年讲道理:“你看,我们都知道你那日为何在街上当街晕倒。是因为近来春试罢!三年前你金榜题名,本来可以前途一片光明。可是都被我和陛下给毁了。这件事,之前我一直死鸭子嘴硬和你吵架。但是今天我也诚心诚意的跟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采薇木桃之前没有给我说。我已经去问清楚了。四年前我扮成陛下的小跟班跟着快要登基的陛下去看一场清谈会时,你跟着你堂兄一起到场。在清谈会上舌战群儒,力压同辈。我看上了你。回来后就开始跟陛下苦苦哀求,求他把你赐给我——嗯,赐婚不就是这个意思——根本没有考虑过你的想法,给你造成了困扰。还毁了你的前途。这事儿,我做的确实太自私了。我给你道歉。”
她顿了顿,像是在给裴效先反应的时间。见裴效先没有说话,便笑了笑继续道:“昏迷之前的事,我一概都不记得了。我所知道的都是醒来后采薇木桃她们告诉我的二手资料。那·······你应该能猜到,她们几个对永嘉郡主李令姜可是忠心耿耿,肯定不会说你好话。比如说,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真是被我抢来的——我还以为咱俩是郎无情妾无意,被陛下乱点鸳鸯谱放在一起了呢!”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当时就觉得我也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凭什么天天得忍着你呀!喔!昨天才知道,原来你是被我山大王耍威风,强行抢来的!那········你以前对我不好,我也就不介意啦!我活该嘛!谁让我以前看上你了·······”
裴效先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他嘴巴张了又张,到底还是没说出来。李令姜见他无话可说,便自作主张的给他“代言”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哎!我俗气嘛!说的都是俗话。我把你抢回来,受你的气,确实是活该嘛!不过现在醒来以后我对你是半点儿心动都没有了········加上听琼琚她们说你在婚后的言行,这才对你颇有怨气的。喏!你不是也把我的怨气还给我了吗?你看我手上这道疤,现在都还没消呢········我一个女孩儿家,你说说,我找谁说理去?”
裴效先忍不住了,他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一边小声嘀咕:“要不是你把我气得扔了祛疤药,你早就好了·······”
“什么?”李令姜好奇地侧过耳朵对着他。“你能大点声吗裴子遥,男子汉大丈夫,哼哼唧唧的你干嘛呢?”
裴效先闭嘴了,他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坐姿,冷淡的答道:“无事,你继续。”
李令姜不置可否的扁了扁嘴道:“也没什么可继续的喽!就是想跟你说明,我以前因为看上了你,不择手段的非要把你拴在我身边,害得你前途尽毁。如今我对你也没什么感情,没必要继续把你扣在我这郡主府里。你的文章写的那么好——嗯,你昏迷的时候我让人找到了你当年那篇策论的抄写稿看。仅仅从那篇文章看,你真是个不世出的人才。逼迫一个胸有凌云之志的人才做混吃等死的郡马,这是暴殄天物,是浪费资源的行为,是非常愚蠢的。我不是蠢人,我不做蠢事。我希望像你这样的人能够走出这座笼子,走到外面去,去实现你的宏图壮志,为国家分忧。”
她把二郎腿放了下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这些话的真情实感似的,摆出一个正襟危坐的姿态,又认真地重申了一遍:“你应该到更广阔的的天地中去。”
听了她这一番话,裴效先没有吭声,片刻之后,他轻轻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最后变成了粗糙难听的大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咳嗽,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李令姜起初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眼底隐含忧虑。最后看到他又开始咳嗽,这女孩儿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往外冲,口中说:“你不要笑了——我让人去请郭御医来!”
“你等等!”裴效先一只手放在胸口按着自己,另一只手飞快抓住了李令姜的手腕。李令姜回过头,看见裴效先原本苍白的脸憋得通红,但依旧坚持着对她说:“你等等·······”
“唉,你说你这个人······”李令姜弯下腰帮他拍了拍后背,口中不无埋怨。“好好地说话不行吗?笑什么笑?笑什么笑?笑你还不好好笑,你阴阳怪气,你不就是想膈应我吗?你看,先把自己笑成破风箱了,呼啦呼啦的——”
“我怎么······咳咳,怎么成了风箱了?”裴效先有些好笑的反问她。李令姜道:“你咳嗽的咔咔响,呼呼响,嘎啦嘎啦响·········不就是风箱吗?这只是一个比喻而已,何必那么较真·······”
她瞪了裴效先一眼,但眼中并无多少恶感,更多的是一种朋友般的调侃。裴效先也拿同样的眼神去瞪她,口中说道:“谁跟你较真了,我也是开玩笑而已!”
他顿了顿说:“再说我也不是为了膈应你,谁说我是为了——咳咳咳——膈应你了?”
“你不是一直这样吗?”李令姜叹了口气。“每次跟我说话,不到三个字就开始嘲笑我,要么就是内涵我·······人家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谢谢你了,到了你这儿我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也一样吗?”裴效先不服气的说。“我每次和你说话,你是什么态度?”
“我不高兴我就直接骂你啊,哪里像你,大男人家的······叽叽歪歪,歪歪唧唧,嘤嘤嗯嗯,嗯嗯嘤嘤·········有本事你当面锣对面鼓的跟我说清楚呀!”李令姜拿白眼翻他。
“你——”裴效先被她说了个张口结舌,一个字也接不上,半晌方忿忿道:“谁同你一样了,一个郡主家,半点郡主样子都没有,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的·······你昏迷前不这样!”
他说着话,抬起头来看李令姜,忽然发现李令姜也在看他。两个人一齐对视,同时笑出声来。
在一片哈哈大笑声中,李令姜一边笑一边道:“别犟啦,裴效先,裴子遥,跟我和离吧!你不属于这里,你属于考场,属于朝堂。”
她安静了下来,诚恳的看着裴效先,又重复了一遍:“你应该从这里走出去,继续读书,考功名,修身齐家,然后治国平天下。”
裴效先仰起头,望着头顶月白色的帐幔苦笑了。苦笑声中他轻声说:“瞧瞧,我是多轻易就能被打发的一个人,想让我来就让我来,想让我走就让我走。”他转过脸来看向了李令姜,脸上的苦笑愈发酸涩:“李令姜,你记得吧,我说过,只要我活着,你就永远别想跟我和离。当初是你们要我来的。现在你们让我走,我就走吗?”
他的笑容中带上了几分凄楚,几分残忍:“和离一定是李持明的主意吧?我为什么总是要按他的意思来?”
“你又不喜欢我,”李令姜苦口婆心的劝道。“何必让自己在这里窝着,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呢?人一生又有几个三年?你还年轻,你才二十一岁,你用得着为一句赌气的话,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吗?”
她满眼期许的看向裴效先,眼睛温柔的像秋日湖水的粼粼波光。“裴效先,你想考科举的,我知道。你也想走上朝堂的,我也知道。不然你不会因为看到别人赶考就郁结于胸,也不会因为看到别人的助威幡就激愤晕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