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百姓都欢呼雀跃起来!
这些大象都已被驯服,即使周围热闹喧哗,倒也不至于受惊,仍旧安详淡定地迈着大步,按着一字型队形,沿街道缓步而来。
到了水闸附近,有一道特为大象所筑的斜坡,从河岸延伸至水中。演象所的武官将领头大象驱赶入水,象群便依次跟随入水。
象本亲水,下河后便摇头晃耳,甩动长鼻。沈书琏与沈娇看得高兴,笑个不停。
忽见一头大象用鼻子吸了水往自己身上喷淋,阳光下水雾蓬勃飞散,竟折射出一道绚丽无比的七彩虹光。
沈娇发出一声欢喜的惊叹,朝着身后狂招手:“娘,快看快看!有彩虹啊!”
蒋氏今年三十有五,保养得宜的鹅蛋脸上时常带着亲切的微笑,听到小女儿呼唤,笑容变得更为温柔,起身走近窗边,挽住沈娇的手问道:“在哪儿啊?”
“那里!那头在喷水的大象上面。”
沈童等了片刻,轻咳一声:“叔母。”
蒋氏从远处的象群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她,亲切的笑容不改:“阿瞳,怎么了?”
沈童蹙眉,露出些许窘色,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有些不适……想早些回府。”
蒋氏见她窘迫,再扫了眼她捂着小腹的手,心中就明了八、九分,猜知她大约是月事来了,也难怪这大姑娘难以启齿。哎,早知如此,何必非要跟着出来看洗象呢?知道差不多日子了,就该留在家里才妥当啊!
她朝沈童点点头:“若身子不适,是该早些回去歇息才是。可是今日就我一个……”她为难地看了眼书琏与沈娇。
沈童急忙道:“不必为了我一个人扫了弟弟妹妹们的兴致,叔母便陪着他们继续观象,让嬷嬷陪我回去便是。”
蒋氏又担心地念了几句,再细细叮嘱完冯嬷嬷,这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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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前面街道全是观象的百姓,拥堵不堪,寸步难行,冯嬷嬷便提前下楼,吩咐车夫把马车赶过来,停在后门外头。可后门胡同里亦停满了车轿,侯府的车根本进不来,只能先走出去。
沈童戴上帷帽下了酒楼,有丫鬟与婆子们簇拥着,一行人在各式车马与软轿间穿行,慢慢往胡同口走。
没走多远便遇见两方吵架,大声呵斥着要对方让路。
冯嬷嬷请沈童稍待片刻。她们在远处站了会儿,那两方却不肯罢休,越吵声音越响,甚至开始推搡动手。
沈童皱了皱眉:“嬷嬷,我们退回去从另一头走吧,让车夫从后绕过去便是。”
冯嬷嬷看一直等着也不是法子,更担心这两方真打起来波及她们,只是仍担心沈童:“姐儿的身子……”
沈童本就没有任何不适,只是找借口好提前离开罢了,便轻声道:“没事了。这会儿倒好起来了。”
冯嬷嬷闻言点点头,打发小厮去传话,她们一行人便折返往回走。
似这般万千百姓聚集的日子,少不得发生纷争或意外,而今日除了人多车马多之外还有象群,若真是出了什么大事,光靠顺天府的那些衙役是控制不了场面的。因此除了衙差之外,禁军三大营的军士亦在附近巡逻。
萧旷今日带队负责上斜街西段,听到胡同后的喧嚷声,便带人过来查看。
胡同拥堵难行,他们下了马步行过去,还没到地方便见前面有一行女眷迎面而来。
开道的校官本来粗着嗓子呼喝前头人让路,见这队女眷衣饰讲究,连丫鬟都姿容不俗,知道是高官家眷,自然而然都跟着放低了声音,侧身让行。
萧旷掠了眼款款行来的女子,正要回避,却让他看到了打头而行的冯嬷嬷,再细看丫鬟,一前一后护着那少女而行的不正是箜篌与琴瑟么?
这样说来,这戴帽的少女便是庆阳侯府的沈童了?
萧旷眸色微凝,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第4章 【命中】
沈童很远就留意到了对面走来的武官,这男人面容俊毅,宽肩长腿,身穿深红曳撒,外罩黑色牛皮软甲,腰间束带,佩着黄铜腰牌与腰刀,侧腰还悬着只黄牛皮的箭囊,往人群中一站,绝对是鹤立鸡群。
自穿来之后,沈童见过的成年男人基本上只有几个中年叔父,一个比一个文弱白净,突然看见这样一款,她不禁眼前一亮。然而最让她印象深刻的却偏偏是他的眼睛。
这样的身材样貌,明明是冷锐而强硬的,有如无鞘钢剑般的气质,但他却拥有一双沉静而深远的眼眸,无端端让她想起了平湖秋月。
沈童注视着这个男人,发现他也在看她。
虽然有面纱遮挡,她仍然能感觉得到他的视线,如有形质。
片刻之后,他才收敛视线,把头微微侧转,同时让开了路。
沈童目不斜视地端着肩,不疾不徐地从他身边走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心头忽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禁军武官……这人会不会是高湛?
但是,不会这么的……不巧吧?
——【听闻书岩回来了,沈童急切地迎出去,却意外地在门厅里见着一个陌生男人。
她低低惊呼一声,急忙住脚,又退了几步。
男人生得极高,剪裁合身的长袍裹着他英伟的身躯,在薄薄的衣料下肌肉鼓张,轮廓分明,散发着掩盖不住的强大压迫感。
即使站在离他有丈许远之处,沈童仍然能鲜明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力量,她的腿不由自主地发软,心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是书中原女主与高湛初识的场景。
但如今沈书岩正大光明地在楼上看洗象,之后姐弟争吵,书岩负气离家的一系列事情便都不会再发生了。
到目前为止,原身没有见过高湛,所以沈童的记忆中并没有此人。书中对高湛虽有过多次外貌描写,与眼前之人也能对的上,可到底是没亲眼见过本尊,描述哪怕再多都显得主观而抽象。
沈童强忍着再回头去看他一眼的念头,径直往前走。
不管他是不是高湛,她只想远离此人,不想与他产生一丝一毫的纠葛。
毕竟在书的后期高湛黑化得厉害,无论是他投靠权宦后的所作所为,还是囚禁女主时做的那些事,让她一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
忽听后头喧嚷声变响,似乎有人喊着钱被偷了,接着有人高声断喝:“站住!”
又有人大喊:“让开!”“抓住他!”“都滚开!”“哎呦!疼死俺啦!”
一名壮汉拼命推挤开围观百姓,而后头又有数人追打着他。
此起彼伏的纷乱喊声中,这一团骚乱迅速逼近沈童这一行人。
冯嬷嬷脸色大变,挥手招呼丫鬟婆子:“快护着姐儿!”
婆子们拥着沈童躲到两架马车的空隙中,箜篌与琴瑟抱在了一起,小丫鬟们则惊惧地在她们中间寻找空隙躲避。
壮汉在人群中狼奔豕突,因见他凶横野蛮,众人皆不敢拦挡,纷纷向两边躲开。
没了人挡路,壮汉越跑越快,正从沈童她们面前过去时,却突然姿势古怪地向前一冲,扑倒于地,脑袋“咚”一声直撞地面,不再动弹。
沈童双眸倏然睁大,他后心笔直插着一支羽箭!
丫鬟们骇得尖叫起来:“出人命了!!”
沈童从人缝中看出去,方才与她擦肩而过的男子正稳稳立在一辆马车顶,手中持一张长弓,逆着光分足而立,姿态凛然,宛若战神降临。
显然这支箭就是他射的。
沈童皱起眉,只是窃盗小罪就当街诛之,也太过了吧?这又不是在战场上……
萧旷视线回转,正撞上沈童这道不赞成的目光。纷乱中她的帷帽落了地,阳光照耀下的肌肤白得有些晃眼,眉目却像是水墨画就的一般清艳。
没了薄纱遮掩,萧旷把她脸上嫌恶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怔了一怔。
趴卧地上的壮汉忽然呻.吟出声,惊得丫鬟们一阵倒抽冷气,直往后退。
沈童讶然看回壮汉,见他正试图撑爬起来,方才射中他的箭从他身上滚落,恰好滚到她脚边,拾起一瞧,原来箭杆头前端不是尖锐的铁箭头,而是微微膨大的钝圆,和棒槌头似的。
只因壮汉背着斗笠,这箭击破斗笠后一时卡住,即使他倒地后也竖立着,才让周围人都误以为他被射杀了。
萧旷跃下马车,走近痛哼不止却怎么也爬不起的壮汉。
沈童不想与他有更多交集,将箭交给一名婆子,接过丫鬟递来的帷帽戴上,转身便走。
萧旷接过婆子还来的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匆匆离开的那道窈窕背影,便收回目光,吩咐下属将贼人捆绑起来。
“高大人来了!”一旁下属提醒。
萧旷闻声抬起头,便见高湛急急从胡同另一头赶来。
鬼使神差地,他又回头看了眼,见那一抹浅淡绿色以及前呼后拥的丫鬟婆子们都已经消失在重重车马人影中,才极轻地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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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走出胡同,上了马车,先吩咐车夫绕道去次椿树胡同。
冯嬷嬷听见了,带着不赞成的语气道:“姐儿不是身子不适么?方才又受了惊吓,就该早些回府去歇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