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旷把他稍稍放下来些,手仍然叉着他脖子不放,沉声道:“老老实实回答我。”
驴脸衙役本想多榨点好处,谁想这位一言不合就动手,一出手就险些要人命!
他再也不敢瞎卖关子,点点头喘着粗气道:“虽然,没瞧见……人犯出来,不过有三顶轿子过来,过来接人,府尹也坐轿子一起出去了。”
“轿子是去哪里的?”
“那小人可不知道……”驴脸衙役瞧见萧旷的眼神,吓得直摆手,“是真的,真不知道了!”
“江捕头被拘在哪里?”
“就在,就在府衙里。”
第37章 【相商】...
萧旷得知江长风被拘在顺天府衙内,罪名也只是殴打府尹,想来他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但韦承志若是担心得罪荣国公,要将此事压下,而将章熙春与小螺送回公府的话,小螺怕是会有危险。
然而人已经送回去了,他又不能跑去荣国公府直接要人……
他想起那天偶遇沈童时,她说若有任何需要,只要找葛家大哥二哥送信或是传话就可以。
她所指的自然是昆玉园起火的这桩案子。
说起来她也是火灾的受害者之一,从一开始就很关心案情进展与真相。在大火逼近的危急时刻,她所表现出的镇定与睿智都让他印象极深,作为侯府小姐,她比他更了解那些公侯世家,也许她会有什么好法子……
萧旷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纸,便解下汗巾,从牛皮笔袋中取出笔,不停地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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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冬之后,京师是越来越冷了,白天若有阳光晒着还好,但只要太阳一落山,降温就十分明显。
沈童的生活习惯随之改变。反正古代也没什么夜生活,早早洗漱完她就盘腿上床,被窝里捂两个热乎乎的黄铜汤婆子,手里还捧个小手炉,看书看得乏了就直接睡下了。
这天晚上她看着看着书,眼皮就自己搭上了,箜篌在旁,见状急忙接过手炉与书。
沈童便滑入暖烘烘的被窝,找了个最舒服的睡姿。
箜篌替她掖好被角,吹熄烛灯,退到外间。
迷迷糊糊中,沈童听见箜篌与人说话,说小姐已经睡下了,接着像是冯嬷嬷的声音。
沈童听见“萧指挥”三个字,便清醒了几分,从床上坐起,叫了声:“嬷嬷。”
不一会儿,冯嬷嬷端着盏灯进来。
“嬷嬷,是萧指挥送来口信了?”沈童没看见信纸才这么问,没想到冯嬷嬷却把手上的汗巾递过来了。
她借着灯光一瞧,才发现汗巾上写着字,敢情不是口信而是“布信”啊!
萧旷若非有急事,不会在入夜后送这么封“布信”过来。
沈童接过汗巾,冯嬷嬷去把屋里的灯点起来。展开汗巾细细一读,沈童才知事情的严重性。
“萧指挥这会儿还在吗?”
“没走呢。”冯嬷嬷道,“萧指挥说等到姐儿的回话再走。”
沈童这就喊箜篌琴瑟进来帮她穿衣梳头。
冯嬷嬷听见梳头,意外且不赞成地摇头道:“姐儿,这么晚了,您去见他不合适……有什么话您写下来或是让老奴传话就是了。”
“这事儿不是几句话能说清的。”沈童朝她微笑,“嬷嬷放心,我自有分寸。”她稍稍侧转头对背后道:“箜篌,别弄得太烦,简单梳起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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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在葛全贵那屋等了会儿,冯嬷嬷过来了:“让萧指挥久等了,瞳姐儿请您过去。”
萧旷跟着她穿过前庭,进了一间偏厅。
厅里灯火通明,中间摆了一座苏绣四折落地屏,屏风上绣着碗大的玉白睡莲,数尾鲜红的鲤鱼在碧绿的莲叶间游曳。屏风前摆着张镶玉石的花梨木圆桌,桌边设四张带扶手与高靠背的椅子。
萧旷不懂这些讲究,进厅后不见沈童,以为她还没来,便站在厅中央等候。
“萧指挥请坐。有不周之处还请海涵。”屏风后响起一道柔和的声音。
萧旷意外地回头,这才知她早就等在屏风后,心中倏地滑过一丝失望。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让他微微一惊,他为何会觉得失望?难道他来此相商怎么救人,心底却还抱着能见到她一面的想法么……
厅里点着不少灯,但屏风沈童这一侧的灯少,光线略暗,因此萧旷看不见她,她却可以透过半透光的绣屏看见萧旷的身影。
“萧指挥?”见他迟迟不落座,沈童诧异地问了声。
萧旷回神,收起杂绪,拉开椅子坐下。
琴瑟过来替他上茶,侍立于旁。
沈童问道:“萧指挥可以确定江捕头是把章小姐带回来了吗?”
萧旷点点头,然后才想起她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点头的,不由暗骂自己一声蠢材。
“是她。江捕头离京前留了一份画像给我,我向顺天府的衙役询问过那对男女犯人的面貌年纪,也给他看了画像,确实是那两人。”
沈童道:“那就好,请萧指挥不要怪我过分小心,实在是之后的事情会涉及颇多人,若是到最后发现弄错人了,那就……”
“萧某知道此事重大,慎重些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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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公府内为章熙春设的灵堂还没撤掉,章熙春却活着回来了。
章二爷望着这个女儿,气得手直抖。
说来真是够讽刺的!这么多天来是头一次,他打心里头觉得她是真的死在那场大火里了更好!
韦承志第一回来的时候,章二爷与二夫人仍然半信半疑,心情却极度矛盾。女儿若是活着,很可能就是那纵火元凶之一,但一想到她或许仍活着,又有些许庆幸。
可这会儿真把她找回来了,在章家祠堂里,当着母亲与兄长的面听她小声啜泣着坦白与范石做下的那些事情,章二爷简直是要活活地气死了!脸都被她给丢尽了!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有本事私奔怎么不奔得远远的让人找不着!”
章熙春也委屈,是她自己想回来的吗?她是被人抓回来的呀!
“俊远,事已至此,先别说这些了。先想想如今该怎么妥善处置,另外韦府尹那边也得好好交待。”说话的是荣国公夫人。
章俊远深吸一口气,道:“母亲说的是。”顿了顿又道,“儿子就当这一个女儿是白养了,如何处置她任凭母亲发落,儿子没有怨言。”
章老夫人瞥了眼一旁脸色苍白的章二夫人:“你没有怨言,旁人怕是会有呢。”
章二夫人垂着头,轻声道:“儿媳也听母亲的安排。”虽然她也觉得丢脸,但比起丈夫来,她更欣慰女儿没有在大火中烧死。只要不死,怎样都好。
章老夫人道:“你们不要话说得好听,到时候又来怨我。”
“儿子不敢。”“儿媳不敢。”
章老夫人看回跪在阶下的章熙春,脸色又沉郁几分:“熙姐儿。”
听见叫到自己的名字,章熙春不禁颤抖了一下,可怜地应道:“祖母……”
章老夫人闭起眼,深深吸着气,半天才看向章俊远,冷冷地道:“明天就把她送去慈云庵,你亲自去办这件事。章熙春这个名字从此不许再用,也不许再提。九月十九那天她就已经死在昆玉园了。”
“是,儿子会照做的。”章俊远应下了。
“至于那个侍卫,送去德亲王世子府吧,想必他们也不会大肆声张。”
章熙春大惊:“祖母,您送他去世子府的话他一定活不了啊!祖母,祖母,您放了他吧!就让他走,叫他走得远远的别回来……”
“住口!”章老夫人厉声斥道:“别再喊我祖母!我没有你这种自私自利又愚蠢的孙女!章家也没有你这样不肖的子孙!你和那个男人私奔之前就该想到会有这种结果!放了他?章家的脸面已经被你俩丢尽了,你是还嫌不够,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丑事吗?!”
章熙春把头垂下,缩着肩膀不敢再出声,止不住地小声低泣。
章老夫人这一通训斥,暴怒之下气得胸口起伏,直喘粗气,一旁大夫人不住担心地相劝。老夫人转头不再看跪地的章熙春,连连深吸着气,好一会儿才稍许平静下来。
等老夫人呼吸没那么急促了,章俊远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那个丫鬟怎么办?”
老夫人眼神转冷:“逃跑的丫鬟,抓回来自然要狠狠地打,打得她不敢再逃!”
章俊远应了,又听老夫人道:“记着问问清楚,她都跟谁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过后都得一一去封口。”
“是。儿子明白该怎么做。”
章老夫人疲惫地叹口气,转过头又对长子道:“韦府尹这回处置得颇为周到,明日备份厚礼,你亲自去一回,让他知道咱公府承他这份情。”
荣国公世子也点头应是。
都一一安排妥当后,已是深夜了。老夫人身心俱疲,在大夫人搀扶下回去歇下了。
章熙春被命跪在祠堂不许离开。二夫人既心疼,又气她咎由自取,却终究是母女连心,便在祠堂外边守着她,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不禁暗暗垂泪。
章俊远回到自己院里,唤两名专司惩戒奴仆的婆子准备好绳索板子,再命人把桃儿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