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她挣扎道。
“放开你?”少年双眼赤红,声音越发低沉,仿佛酝酿着可怕的风暴,手中蓦地用力,“你休想,一辈子休想!”
这人真的很不对劲!
手腕疼痛得几欲断裂,田诺秀眉微蹙,一瞬间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不敢再硬怼,眼中波光闪闪,声音里已带了哭腔:“阿兄,你弄疼我了。”
白雁归僵了僵,下意识地放松了手心的力道。田诺绷紧的神经微松,再接再厉,呜咽道:“我的手腕都快断了。”
车帘恰在这一瞬间被风掀开,亮了一瞬。白雁归低头看去,月光下,他分明看到,女孩细弱雪白的手腕上已多了一圈红色的淤痕,触目惊心。
他的手颤了颤,仿佛烫伤般缩了回去。沸腾的怒气如被一瓢冷水浇下,瞬间熄灭,神智恢复了几分清醒,他刚刚做了什么?他竟然伤了她!
车厢中,女孩低低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响起,哭得他如万箭穿心,愧悔交集。他张了张口又抿上,一颗心仿佛在油锅中反复煎熬,终忍不住哑声问道:“很疼吗?”
“你试试看疼不疼?”田诺不光是疼,还被吓到了,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控诉道,“你欺负我!”
白雁归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他想碰碰她的手,却不敢,五指张了屈,屈了又张,颤声道:“对不起,诺诺。”
田诺泪眼汪汪,哽咽着问:“阿兄,你究竟怎么了?我好害怕!”
是啊,他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又一次失控?他明明发过誓的!白雁归心痛如绞,双手颤抖着握成拳,抵住额头。在得知元氏为她重修房屋,赠送家具财产的一瞬间,他就开始恐惧。他害怕,命运无可更改,她会再次被元氏打动,一步步回归前世路,成为元氏妇,从此对他弃如敝履。
他更改了全部行程,日夜兼程赶回了白家村,想要抓住她,她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不需要他了,要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
那一瞬间,他就失去了理智。脑中仿佛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他:她不喜欢他,一心想摆脱他。他又要失去她了!
他怎么能容许这种事发生!他怎能忍受再次失去她!
他当夜便命人翻墙,偷偷将她盗出,连夜离开了白家村,离开那些希望她脱离他的族人。骡车中,他望着她在睡梦中都不安稳的模样,脑中尽是前世她决绝的模样。他失控了,直到听到她的哭声他清醒了过来:他怎么能这么伤害她?他这样,是如前世一般,一步步将她推得更远。
他沉默地翻出药膏帮她上药,最初的怒气与疯狂已被她的眼泪与控诉搅和得七零八落,理智归位:他的诺诺现在还是个任性娇气的孩子,不是前世经历过创伤与苦难,心如铁石c冷漠无情的女人!他实在该死,怎么能吓坏她?
“阿兄,阿兄”田诺见他不答,小心翼翼地叫道。
心口的冰霜在这一声声呼唤中融化,他几欲沸腾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低低应了一声。
田诺狂跳的心稍稍平复,又试探着道:“这是在哪里?我害怕,阿兄送我回去好不好?”
他小心地控制着手上的力量,眼皮都不抬地道:“不好!”让她回去,好给她机会筹划怎么离开他?他做不到。
田诺一噎,再也装不了小白兔,气道:“你这样偷偷劫我出来,陆先生和娘子会担心的。”
白雁归道:“我已经给他们留了信。”
田诺抬高声音:“你这样是犯法的!”
“犯法?”白雁归嗤笑一声,表扬道,“诺诺还知道这个啊。不过,我带妹妹出游,不管哪条律法都管不到这个吧?”
出游?田诺警惕:“你要带我去哪儿?”
白雁归道:“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田诺一脸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大江和连片的船只,忽然意识到,他说的出游,并不是她以为的去某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一日游啊!
“不,我不要过江!”田诺抓着车辕不肯放松。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好不容易在这个时代有了房产和家财,成为了一个有产阶级,还没享受到呢,就被某人劫了出来。她喜欢游览大好河山,可是一点儿都不喜欢和他一起出游好不好!尤其古代还这么落后,穷游真的可能会死人的!
她又不是白雁归这样的蛇精病。她刚刚才知道,他居然放着好端端的府学教谕不做,要学古贤四处游历;最可怕的是,元慈居然大为欣赏,还资助了盘缠给他。
白雁归又好气又好笑,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怎么也没想到小丫头居然会使出这一招无赖手段。
眼看天已大亮,耽搁不得,他对车夫使了个眼色,做了个砍的手势。
然后,田诺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白光一闪,她紧紧抱着的车辕一段就和骡车分了家。她不死心地再要抱骡车的其它部位。车夫眼疾手快,用力一拉,整个车就在她面前瞬间移开。
田诺目瞪口呆,这才注意到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的车夫。他个子极高,极年轻,古铜色的面上,一对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握着佩剑的手上布满茧子,却是极稳。
妈蛋,说好的车夫呢,怎么忽然变成了武林高手!她是不是跑错片场了?白雁归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人?
见她木愣愣地看着他发呆,车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向她打招呼道:“小娘子好,我叫云鸢,算是白郎君的护卫,以后会和你们一起同行,还请多多关照。”
田诺:“”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逃不脱要跟着他们走天涯的命运了。
她心中悲愤,扭过头,直接忽略了云鸢的招呼。
云鸢笑了笑,也不在意。
正在这时,有人走了过来:“郎君,小娘子,船上已经收拾好了,可以上去了。”又对白雁归道,“几位掌柜听说您改了主意,愿意和他们一道去,都欢喜得很,将最好的一条船让了出来。”
田诺循声看去,吃惊地张大嘴:“桂枝?”
桂枝含笑向她行礼,叫了声“小娘子”。她不再是在白家村时黑瘦不起眼的模样,一身劲装,眉眼蕴光,英姿飒爽,简直与从前乖顺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脚步轻捷地走到他们面前,“咦”了一声道:“这车怎么歪了?”双手托住车厢后面一发力,被云鸢挪走的车厢就又回到了田诺面前。
田诺合上嘴,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只是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甘心服侍自己,做着丫鬟仆妇的活?
白雁归道:“你来得正好,和云鸢一起,先把行李搬上船吧。”
云鸢和桂枝一起应下,先赶着骡车往江边走,行李都放在车厢下的夹层中。
白雁归就要领田诺先去布置好的船舱安置。田诺见撒泼打赖c软语相求都不见效,索性双手背在身后,死活不配合:“我们就不能不去吗?”
白雁归头疼欲裂,又不敢再逼迫她把她惹哭,无奈道:“我给吴郡的几个大商户出了几个主意,赚了些钱。他们约好近日再去衍京一趟走商,希望我也一道去,给他们拿拿主意,本来我已经拒绝了。”
所以,他为什么又突然改了主意?
白雁归看了她一眼:“诺诺不是抱怨我陪你太少吗?”
田诺:“”她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
白雁归声音柔和下来:“三房那些人不怀好意,我又不能时时回村,留你一个人在村中我不放心。我们一路北上,看看风景,四处游历,可以去淮扬看花,齐地看泉,蓬莱看海,燕地看山,难道不好吗?和我们同行的都是吴地有名的大商人,惯是奢侈享受,绝不会叫你受苦。”
好是好,可“我不要!”
白雁归心头一刺,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为什么?”
田诺仰起小脸,认真地问他道:“阿兄,如果是你,想法丝毫不被人尊重,还要被人硬逼着做这个,做那个,你会开心吗?”
白雁归怔住:“我”
田诺顿了顿,自己回答道:“反正我不会开心,我只会讨厌那个人,他越逼迫我,我就越讨厌他。”
“轰”仿佛有什么在脑中炸响。他立在原地,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原来,她是这样想的,他竟又错了吗?
身后有得得的马蹄声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惊喜:“田小娘子,不,白小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田诺眼睛一亮,如遇救星,蓦地拔足飞奔而去,大声叫道:“将军,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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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晨风微凉,朝阳初起,远处江水隆隆,得得马蹄声如急雨密擂,越来越近。
白雁归霍地回头,便见少年英武,鲜衣怒马,疾驰而来。元锐,赫然是元锐!
他伸手想要抓田诺,可全身发抖,连手也抖得厉害,竟是无法动作。田诺的声音回荡耳边:“他越逼迫我,我就越讨厌他。”他若强行阻止她,她只会更加厌恶他吧!
手终无力地垂下,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冲到马前,看着元锐弯腰将他捞上马背,看着她笑语盈盈地和元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