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白费心机,枉做小人罢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头仿佛有血腥气涌上,可脑中她的声音仿佛越发清晰,“如果是你,想法丝毫不被人尊重,还要被人硬逼着做这个,做那个,你会开心吗?”
尘封的记忆中,仿佛有一道清润优雅的声音说过同样的话:“愿大人凡事学会尊重二字,妾身感激不尽。”其实,上一世,她早就告诉过他,可那时,两人的关系已经坏到极点,他被愤怒和疯狂蒙蔽了理智,竟然忽略得彻底。
他错了,错得一塌胡涂,无以复加。重来一世并没有让他学聪明一点,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上一世他的失败不过是因为元锐捷足先登,近水楼台。这一世,他费尽心机,终于赶在她与元锐定亲前将她截回,将她留在了他身边,可结果呢?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真正的问题在哪里,她要的是什么。
尊重!唯独这个,他一直吝于给她。
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叫他绝望的午后。
京城相府,内院,承荫堂。
乍暖还寒时节,春意正盛,庭院森森,牡丹雍容,她娇颜胜花,身姿楚楚,立于青石铺就的台阶上,一身白衣如雪,神情冷漠。如缎的青丝挽起,仅一根素白玉簪点缀。
他一步步逼近她,双目尽赤,怒发如狂:“尊重?我若不尊重你,若不是念在他是为你而死,你对他心中有愧,岂能容你至今犹为他服丧!田氏,你莫忘了,元氏已将你献于我,你再非元氏妇!”
她侧脸不愿看他,语气讥诮:“如果这么想能让大人好受些,大人便这么认为吧。”
仿佛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怒焰焚烧,理智崩裂,他再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发力。“嘶啦”一声,那件让他几欲发狂的雪白衣裳裂为两半,飘落而下。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逃。他哪容她逃离,一个箭步,就将她双手拉高,牢牢按在身后的廊柱上。
他的目光从她苍白的面容掠过,落到她修长而脆弱的玉颈上,再到藏在素色中衣下的高耸,如鹰如隼,肆无忌惮。她倍感羞辱,秾纤合度的娇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明媚的双眸中怒焰高涨,厉声而斥:“放开我!”
他不动,亦不语,内心如有火焰焚烧。她奋力挣扎着,忽然“啪嗒”一声,有什么从她的衣襟中跌出。她神色大变,伸足去够,他却抢先一步,将那物拾在手中。
她焦急喊道:“还给我!”苦于双手被他制住,无法动弹,抬膝顶来。
他眼神微沉,拿着东西的手格挡住她,见她还要挣扎,索性再逼近一步,死死压制住她。两人的身体间几乎再无间隙,隔着薄薄的衣衫,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因为愤怒而迅速起伏的柔软,以及温暖的肌肤,芬芳的呼吸
“白雁归!”她愤怒之极,直呼他名。他恍若未闻,目光落到手中刚刚捡起的那物。
那是一枚已经褪色的同心结,长长的流苏穗子上坠着两颗浑圆的碧玉珠,一颗上刻着“之子于归”,另一颗上为“永结同心”,底部则各刻一字,分别是“锐”c“诺”。
他紧紧地攥住同心结,几乎要将掌心抠出血来。好,好,真是太好了!
她似乎还在对他说着什么,他却已全然无法听清,血液逆冲,气血翻腾,眼前只有她不断开合的精致朱唇。他蓦地低下头去,绝望地堵住了他肖想已久的芬芳。
怀中她的挣扎越发激烈,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兽,凶狠地一口咬破他的唇,他冷笑,带血的唇毫不留情,从她的唇到颊,再到玉颈,一路向下。鲜血蜿蜒,碍事的衣物在裂帛声中一件件飘落,她娇美的身躯颤抖如风中之烛。他全然无法思考,只能任凭感官指引。
那一日,他终于得到了她,却也永远失去了得到她的机会。她至死都没有原谅他!
以后的日子里,他曾无数次假设过,如果他对她的强迫没有发生,如果他更有耐心一点,他们是不是不会走到那一步?
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他们终究会走到那一步,最大的原因不是元锐,而是他自己。正是自己的一意孤行,强人所难,才一步步将她推离,可笑自己竟至死不悟。
再活一世,他依旧没有丝毫长进,再次失去她的心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喉口的腥甜味愈浓,耳边仿佛有谁的声音在问他:“咦,郎君,小娘子呢?快要开船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幽幽回答:“她不去了。”
桂枝惊讶,这位郎君素来固执得很,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娘子盗了出来,他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了?而且,就这一会儿工夫,小娘子去了哪里?她还想再问,云鸢抱着剑走过来,给她使了个眼色。
桂枝不做声了,白雁归的脸色实在很不对劲。
云鸢问:“我们还走不走?”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冷静:“我和云鸢去,桂枝留下服侍她。”说罢,率先往码头方向而去。
桂枝愣了半晌,忽然想起:“叫我留下,小娘子在哪儿总该和我说吧?”
白雁归的声音远远传来:“郡守府。”
啥?桂枝百思不得其解:这里离郡守府远着呢,怎么可能去那里?
田诺这会儿正坐在临江楼里喝着茶,吃着点心。
临江楼顾名思义,就建在江边,离泊船码头不远,飞檐画栋,楼宇壮丽,素来是江边一景。一楼大堂供贩夫走卒喝茶打尖;二楼可以点菜;三楼则是一个个包间,非达官贵人或是豪绅富商莫入,尤其是能看到江景的包间,更是一间难求。
田诺所在的却是三楼最大,视野最好的一个包间。
包间布置得极为舒适,木制的地板铺着长毛的波斯地毯,雪白的壁上挂着仿前朝大家的岁寒三友图,窗下供着一盆山茶,窗半开,不远处的江景尽收眼中。
田诺目不斜视,坐姿端正,举止优美,一小口一小口啜着茶水的动作更是显得分外乖巧可人。
“究竟怎么回事?”元锐身姿笔直,跪坐在她对面,顺手为她添茶,上马握枪的手极稳,清亮的茶水从壶口落下,恰添到茶盏八分满,分毫不差,“雁归不是你族兄吗,他欺负你了?”今日他正好来江边接友人,没想到竟会遇到她,更没想到,她竟会一见面就对着他喊救命。
他是领兵打仗的将军,说话自有一股杀伐之气,铿锵有力,威势十足。奇怪的是,田诺却丝毫不觉得有压迫感,闻言,赧然而笑:“阿兄要带我出游长长见识,可我晕船”她考虑再三才决定这么解释。家丑不外扬,白雁归再怎么说也是她的族兄,他劫掠她的事自然不太适合告诉外人。
元锐不疑有他,严肃的眉眼柔和下来,忍俊不禁:“只是晕船你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我还以为他要拐带你呢。”
可不就是要拐带她?田诺心中吐槽,小小的脸皱成一团,苦大仇深地道:“阿兄非要我上船,他好不讲道理。”
小姑娘的模样实在可爱,元锐的神情更柔和了,想了想,表示认同:“雁归有时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他顿了顿,还是添了句公道话,“不过他素来心里有数,行事从未出过差池。”
听出他口中的赞赏,田诺心里一咯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将军这么说,是打算把我送还给阿兄吗?”
元锐本来还真有这个想法,田诺到底是白家女,她和白雁归是兄妹,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没有扣着人不放的道理。可小姑娘的模样看着实在可怜,尤其一对乌溜溜的明眸中,波光闪闪,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水一般,叫人看得心都要软成一团。
这是他承诺过要守护一辈子的小姑娘。
他到底不忍心,转口道:“要不我去和雁归求个情?”
田诺眼睛一亮:“可以吗?”
他失笑,亲昵地虚点她一下:“小鬼头,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田诺大喜,裣衽一礼道:“多谢将军。”
元锐道:“白小娘子不必见外,锐先告辞。”他素来雷厉风行,下了决定,也不拖延,即刻起身去找白雁归。
包间中只剩了田诺一人,她又吃了两块点心,一杯茶,到底心中有事,托腮向窗外远眺。
大江奔流,浩浩汤汤,无数船只星罗密布,来往于江面,远处,朝阳初起,水天一色,气象万千。
她的目光漫无目标地掠过,忽地凝定。江边一艘大船上,少年独立船头,形单影只,仿佛知道她在哪里似的,转过头,目光遥遥投来。
田诺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往窗后一躲,随即想到,隔这么远,她连他面上的表情都无法看清,他不应该能看到她。
只是,他这就上船了,不打算逼她一起走了?田诺有些不敢相信,以白雁归的性子,竟会这么容易就改变主意?正疑惑间,门外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小娘子,有人找你。”
元锐这次出来是为私事,轻装简从,一共只带了两个出身黑甲卫的随从,临出去时,担心有人冲撞了田诺,将两人都留在了门口守卫。
田诺觉得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