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了声“有请”,门打开,现出一个一身劲装,黑瘦矮小的小姑娘,看到她松了一口气:“小娘子,你果然在这里,叫我好找。”她还是看到元锐匆匆从临江楼中出来,心中一动,特意过来碰碰运气的。
桂枝?她怎么找来了,是白雁归叫她来抓自己的吗?田诺想到桂枝手拉骡车的那一手,心头一紧,就听桂枝道:“郎君说小娘子改了主意,不愿北行,特命奴婢留下来服侍小娘子。”
田诺吃惊地看着桂枝:“阿兄他”白雁归竟然真的肯主动放手了?
桂枝笑道:“郎君说,一切以小娘子的意愿为重。”
这话说得实在太不像白雁归了。田诺兀自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想通了,正要细问,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传入,随即,一个熟悉的傲慢声音嚷道:“就算是他元锐本人在这里,也得让我!”
“砰”一声,包间门被强行推开,门口负责守卫的两个黑甲卫面色尴尬,急匆匆地拦道:“郎君请留步。”
田诺抬头看去,见一群膘肥体壮,凶悍魁梧的扈从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满脸痞气的公子哥儿,堵在门口。那公子哥儿十七八岁年纪,生得五短身材,肥头大耳,趾高气昂的模样格外熟悉。
------------
第34章
田诺心头一咯噔,来者不是别人,赫然是曾经的老熟人杨允武。
杨允武也看到了她,一愣之后蓦地冷笑道:“好啊,终于找到你这个臭丫头了,你骗得我好苦!”
那日田诺虚张声势,吓退了他,他回建业城后自然知道了楚郡韩小娘子根本还没来,他上了大当,当下气得七窍生烟。可再要找田诺,却哪里找得到。
这一回意外相逢,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名黑甲卫见势不对,退入包间,警惕地护卫在田诺面前。
田诺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就让她在落单的时候被这个混不吝撞到了?一瞬间,她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思忖着该如何脱身,面上却是笑意盈盈,落落大方:“杨十郎君,别来无恙。”
杨允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戾气毕露:“臭丫头这回又想冒充哪家贵女?”吩咐左右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身后扈从如雷应答,蜂拥而上,两名黑甲卫见势不对,伸手拦道:“杨郎君,这位小娘子是我家元将军的贵客。”
扈从听到元锐的名号,迟疑一瞬。
杨允武冷笑:“元锐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如意的一条狗!休说是他的什么狗屁贵客,便是他得罪了我,我要教训,他也只有乖乖受着的份。”
这话说得无礼之极,两名黑甲卫顿时气得脸色通红,拔刀怒道:“你!”
杨允武从鼻孔里“呵”了一声,趾高气扬地道:“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出什么事有老子担着呢。”扈从胆气顿壮,高声应下,一窝蜂地扑了上来。两名黑甲卫职责在身,岂敢后退,挥刀拦人。
一边人多势众,身强力壮;一边扼守门口,武艺高强,一时僵持不下。
桂枝站在田诺旁边,看了一会儿道:“小元将军的人只怕守不住。”
田诺看不明白。桂枝就对她解释道:“小元将军的人似乎有什么顾忌,出招束手束脚的,对方却肆无忌惮,人又多,现在还看不出,时间一长,必然落败。”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包间的门倒塌了下来,几个扈从顿时从两边包抄过来。
这些,就算田诺这个门外汉也看出了形势不妙。她掌心捏一把冷汗,问桂枝道:“你从这边窗口跳下去有没有问题?”
桂枝道:“我一个人肯定没问题,但要带上你”
田诺打断她:“我不需要你带我下去。”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桂枝眼睛一亮,立刻应诺:“好,我马上就去。你自己小心。”悄悄地溜到窗边,一个翻身就消失在窗口。
田诺心放下了一半,举目四顾。席地而坐的年代,连个能拿起来砸的板凳都没有,没办法,她拿了一个铜爵在手中,必要时可以当暗器砸出去,聊胜于无。
门口的形势却越发一边倒了。两名黑甲卫到底寡不敌众,若不是手中有刀,早就落败,饶是现在还在苦苦支撑,也免不得节节败退。
杨允武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笑得得意:“臭丫头,看你往哪里跑?还是乖乖得给老子磕百八十个头,老子心情好,说不定会原谅你一次。”
田诺眨了眨眼,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我给你磕头,你真的会原谅我?”
杨允武摸了摸下巴:“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田诺就问:“那百八十,究竟是磕一百个头,还是磕八十个头,或者磕一百八十个头?”掰着指头在那边数,“一百个比八十个多二十个,一百八十个又比一百个多八十个,一百八十比八十个多,多”
杨允武听得晕头转向,狞笑着打断她的话:“你磕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磕到老子满意了自然会叫你停。”
“不对!”田诺摇了摇头,小脸上神情认真,“杨郎君说好了磕百八十个头就原谅我的,现在又改口,岂不是说话不算话?”
杨允武:“”这丫头是不是脑袋有毛病,居然在这个地方纠结?不过也是,如果不是有毛病,怎么敢为了白雁归那个家伙得罪他?他不耐烦地道:“啰嗦什么,你到底磕不磕头?”
田诺继续东拉西扯地道:“我磕了,你还是不原谅我怎么办?”心中暗暗焦急,桂枝那里怎么还没好?她已经拖延不了多久时间了。
杨允武被气笑了:“让你磕就磕,废话这么多。”这会儿,他的人已完全占了上风,两个黑甲卫苦苦支撑着,身上都挂了彩。
蓦地,其中一个黑甲卫一声惊呼,手中钢刀被打落在地,顿时被几个扈从扑上来压制在地。两人的防线破了一个口子,几个扈从趁机冲过来欲抓田诺。
田诺咬了咬牙,飞快地退到窗口。前门已被堵住,这是唯一的出口了。只是,三层楼的高度,她就这么跳下去,只怕不死也得受伤。可不管怎么说,总比落到杨允武手上好。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田诺咬了咬牙,正要抱着头往下跳,楼下忽然爆出一片嘈杂的声浪,随即听到有人惊呼道:“惊马了,惊马了!”在场众人都是一愣,随即,楼道上响起“蹬蹬蹬”的脚步声,一个店小二满头大汗地喊道:“郎君,不好了,你们的马炸了窝!”
杨允武脸色骤变:“怎么回事?”挥开众人,一个箭步冲到窗口。
楼下的混乱场景清晰地映入他眼中,数十匹健马发疯般地在路上左冲右突,人群纷纷惊呼避让,看奔马的毛色和鞍辔,分明是他和扈从所骑。
好端端的,马怎么会受惊炸窝?
田诺松了一口气,桂枝的动作总算还不慢。
杨允武面沉如水,他素来爱马,这些马儿都是他在西南的马场精挑细选,想法设法运到吴地的,损失一匹都能叫他肉疼好几天。何况这许多一起出事?他立刻吩咐道:“留两个人随我去马厩看看,其余人都给我去追马。”至于田诺,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再管她。
一群人丢下田诺和负伤的两名黑甲卫,呼啦啦地离去,留下一地狼藉。田诺连忙去看两名黑甲卫伤势如何,还好都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她心中抱歉,惭愧道:“都是我连累了两位。”
一名黑甲卫道:“不关小娘子的事,是那姓杨的太过无礼。何况将军有令,护卫小娘子乃我等职责所在。”
另一人道:“此处已是是非之地,小娘子还是速速离去。”
田诺早有此念,万一杨允武杀个回马枪,有了防备,她可没办法叫人再惊一次他的马了。
三人匆匆下了楼,到一楼大厅,正要出门。蓦地,酒楼正门处,杨允武带着几个扈从大喇喇地出现,堵在门口,一脸戾气地道:“今天若找不到惊马之人,一个都别想走。”
众皆哗然。有认出杨允武的,胆战心惊,小声和旁边人说了,顿时不敢作声了。眼前这人,可是出了名的建业一霸!手下连人命都有过,却仗着元家与杨家之势,反诬被杀之人大逆不道。
田诺暗叫糟糕,没想到杨允武行事竟如此嚣张,这会儿再要退回三楼就太显眼了,只得混入人群中走一步看一步。她只盼桂枝躲得远远的,不要不知轻重一头撞了回来。
杨允武做了个手势,两个扈从走出,揪着酒楼的食客一个个盘问。
田诺的掌心满是汗水,心思百转,却始终找不到何时的脱身之策。若她一直走不脱,就算杨允武查不出惊马之事是何人所为,盘查到她,想起前事,绝不会放过她。
眼看盘问的人离她越来越近,田诺咬牙,正要示意两名黑甲卫设法冲出去。蓦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上空飘下:“杨郎君好大的阵仗,这是在做什么呢?”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大梁上倒挂着一人,极年轻的模样,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望着杨允武的方向似笑非笑。
这么多的人,竟无人发现大梁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