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的娘鲁氏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向来蛮横护短。白氏自幼家中娇宠,没经过什么事,闻言“啊”了一声,现出惊慌之色。还是春柳沉得住气,站起来道:“我去看看。”田诺忙道:“我也去。”事情是她惹出来的,她自然没有躲的道理。
族长家的厅堂,如昨日般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一个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的妇人领着大壮正在叉着腰破口大骂。大壮的鼻血已经止住,凝结在脸上,暗红一片,看着分外可怖。
族长没有现身,只有白禧坐在主位,头疼欲裂地扶着额头。看到春柳带着田诺出来,白禧脸色一沉,怒道:“你们做的好事!还不快来赔罪。”
“赔罪?”春柳冷笑:“说得好,正是该叫他们赔罪,看看小丫头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了!”田诺配合得眼眶一红,委委屈屈地低下了头。她身上的衣服还没换,素白的衣衫上脏污一片,膝盖c肘部都破了,露出刚刚上了药的伤口。怎么看,都不像是行凶伤人的。
白禧剩下的一箩筐话顿时卡在了喉咙口,脸上表情尴尬之极,看向鲁氏道:“二嫂,你看这个”
鲁氏眼睛一蹬,眉毛竖起:“不过是皮肉伤,说不定是她自己走路没走稳摔的。”
春柳反唇相讥道:“表舅母这话说得欺心,大壮带着那群小子做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数,走路不稳自己摔伤的人是他自己吧?你这三言两语的就想颠倒黑白,也要别人肯信。”
鲁氏其实也不大相信这个软绵绵的小姑娘能打到她儿子,但儿子受了伤吃了亏是事实,闹都闹了,怎么肯认输?她朝春柳翻了个白眼:“我们白家人关起门来自家的事,你一个外姓的黄毛丫头凑什么热闹?”
春柳大怒:“你!”以外姓人的身份客居白家,本就是她最大的心病,但大多数人看在族长面上都不会多提,也只有鲁氏这样泼辣的才会不留情面,当面讽刺。
鲁氏才不怕她,叉着腰道:“怎么,我哪一点说错了?”
春柳被噎得还没来得及回话,后面忽然传来了哭声:“都是我不好,害你被人看不起。”原来白氏不放心女儿,追了过来,哪知道正好听到鲁氏这席话。她原是个柔弱的性子,顿时眼泪开了匣般涌了出来。
春柳顾不得再和鲁氏拌嘴,赶过去安慰白氏。鲁氏得意地“哼”了一声,追着白禧道:“七弟,你今日不给我一个交代,可休怪我不讲情面,和你没完。”
白禧更头痛了,清咳一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也不好下定论。要不我们请大家评评理,谁是谁非,在场的人公断。”皮球麻利儿地踢了出去。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啥?看个热闹还能被拖下水!
“好主意!”鲁氏赞成:“不过,不用这么麻烦。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太浪费时间,不如请大家直接站边,觉得我对的就站我这边,觉得臭丫头对的站她那里。臭丫头那里人多,我向她赔罪,若是我这边人多”她狞笑,“臭丫头除了磕头赔罪外,还需给我家做一个月丫鬟,服侍我儿伤势痊愈。怎么样?”
春柳叫道:“这不公平!”要表决的双方,一个是白家村出了名的母老虎,一个是初来乍到毫无根基的小丫头,又有几个人愿意冒着得罪鲁氏,后患无穷的风险说真话?
鲁氏抢白:“这可是你舅舅提出来的,让大家表决。你这样说,是觉得你舅舅不公平,还是觉得在场的人不公平?”
“不是的。”春柳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虽然在同龄人中算得上能干,到底年纪还轻,哪及鲁氏老辣,三言两语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田诺摇头,上前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春柳姐姐,你别急,表决只要公平,我们答应她就是。”
春柳看她,恨铁不成钢,小丫头太单纯,哪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完全没留意小丫头特意设了前提,表决要公平。
有鲁氏在一边虎视眈眈,怎么可能公平?果然,表决开始,几个村民左右看看,刚露出犹豫之色,被鲁氏凶神恶煞的目光一瞪,就失了勇气,灰溜溜地站到了鲁氏一边。
表决即将过半,除了春柳和白氏,田诺这边竟再没有多一个人,鲁氏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春柳急得汗都要冒出来了,田诺却是气定神闲,神情中不见丝毫焦急,甚至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道:“春柳姐姐,别急,没事的。”仿佛输了要去做一个月丫鬟的不是自己似的。
连春柳都开始佩服她了,这份定力可不是谁都有的。
很快,所有的人都站到了鲁氏一边,鲁氏得意洋洋:“小丫头,先过来给我儿磕个头。”
田诺道:“且慢,我还有问题要问。”
鲁氏不耐烦:“愿赌服输,磨磨蹭蹭可没用?”
田诺不理她,看向鲁氏身边明显高出她一大截的大壮,神情鄙视:“喂,你们这么多人堵我一个,非但没有打到我,反而被我把你打成这样,丢不丢人?”
白大壮被她鄙视的表情语气激得火冒三丈,正要跳起来,感觉到四周异样的眼神。他心里一个咯噔,忽然反应过来:妈耶,他要是当众承认了连这样一个小女孩都打不过,岂不是终身都贴上了丢人的耻辱标签,以后还怎么在村子里混?
白大壮:“你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打得到我?这是我不小心撞的!”
被猪队友坑了的鲁氏:“”
刚刚迫于压力选边站的村民们:“”
“大壮你胡说什么!”鲁氏恼羞成怒,瞪向田诺,蛮不讲理,“不是你打的,也是被你害的,你磕不磕头?”
田诺脸色微沉,正要开口。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傲慢的童音:“这是要谁磕头呢?”
轰隆声中,白家黑漆的大门忽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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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地面震动,烟尘四起。白禧肉疼地跳了起来,正要责问是谁干的。两队黑甲骑士踩着倒下的大门鱼贯而入,马蹄上,整齐划一地裹着厚厚的锦缎,难怪他们刚刚没有听到马蹄声响。
一辆雕饰华丽的翠幄朱轮车在黑甲骑士的拱卫下缓缓驶入。
在场众人眼睛都看直了,来者是谁?好大的排场!好霸道的作风!
为首的骑士纵马而出,扬声问道:“主人何在?”
白禧战战兢兢地走出,拱手道:“不,不知将军有何事指教?”
骑士看了他一眼:“你就是主人?”
那一眼,如刀似剑,杀气凛冽。白禧肝胆俱寒,结结巴巴地道:“家,家父有,有事外出了,由我待,待客。”
骑士恭敬地看向马车方向,先前的童音再次响起:“就他吧。”骑士应下,取出一张帖子,也不下马,飞掷给白禧道:“这是我家郎君的拜帖。”
白禧不敢怠慢,双手接过,打开匆匆看了一眼,“唉呀”一声,腿一软,竟是拜伏在地:“不知是郎君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马车中,童音漫不经心地道:“不知不罪,起来吧。”
“是,是,”白禧似松了一口气,爬起来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多谢郎君宽宏。”
众人心中大奇:究竟是谁,竟叫白禧如此诚惶诚恐?也有人看到黑甲骑士,隐约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又觉得不可能。
马车在庭院中心停了下来,雕花镂银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俏丽侍女先向外探了探,“咦”了一声:“怎么这么多人?”随即,递了一个绣墩出来。外面一个骑士下马接过,恭敬地将绣墩放好。侍女回身,和其他几个侍女一起,簇拥着一个六七岁的小郎君出现在车门。
众人看去,但见那小郎君身穿大红百戏蜀锦交领大袖衫,项戴八宝璎珞黄金圈,明珠坠发,玉带围腰,打扮得华贵之极,生得唇红齿白,如珠似玉,只可惜面沉如水,眼中神色颇为不善。再想到对方先前破门而入的霸道,同时心里一寒: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也不知族长家哪里得罪了这位小郎君。有胆小者,已在悄悄后退,试图偷溜出去,却发现四周已被黑甲骑士团团围住,不由两股战战,暗暗叫苦。
慌张间,忽然听到田诺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显然与来人熟稔之极。
田诺从听到声音起便知道是谁来了,除了元如意又有谁?她不由暗暗吐槽:在郡守府时倒没看出,这小家伙好大的排场。不过这出场的确够拉风就是。
元如意踩着绣墩下了车,挥退侍女,快步走到田诺旁边,脸上神色瞬间切换,委屈道:“我来看看你不行吗?你走得也太急了些,都没和我告别。”
田诺道:“你不是不在家吗?”
元如意赌气:“我不管,你就不能等我回来?反正就是你不对。”
在郡守府住了这些日子,田诺哪能不知他是什么性子,当然不会和他争辩这个,好脾气地顺着他毛捋,哄他道:“好,好,是我不对,下次不这样了。”
元如意勉强满意:“这还差不多。”
两人对话旁若无人,全程围观的众人目瞪口呆:怎么回事?无依无靠,可怜可欺的小姑娘居然和这个一看就是贵人的小郎君是旧识!尤其是已经知道来者身份的白禧,想到自己刚刚欺小姑娘没有根底,暗暗偏帮鲁氏的事更是瑟瑟发抖,只盼对方不要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