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瑜一个激灵,忙恭敬地喊道:“二堂叔。”
白雁归道:“你喊她什么?”
白瑜不明所以:“小妹子啊?”怎么了?
白雁归道:“她是礼十叔的女儿,我的妹妹,你该喊她什么?”
白瑜脑中换算了下关系,“堂堂姑?”怎么那么喊不出口?本着有难同当的念头,他毫不犹豫地拖白璟下水,“白璟,你也得喊堂姑呢。”
白璟:“”
田诺摸了摸下巴,忽然把帕子收了起来。
白璟皱眉:“你做什么?”
田诺笑得可恶:“我不能欺负晚辈,换个简单点的题目吧。”
她这是看不起他?白璟脸色冷下,斩钉截铁地道:“就这道,不必换了。”
田诺这才指着帕子道:“一笔画出不间断的四条直线,把九个点全部串起来,可能做到?”九点四线的题,还是她童年时看一部古早的动画片时看到的。这道题既然当时能把她难倒,用来为难差不多小学生年纪的白璟想必也没问题。
白璟冷笑:“这有何难?”提笔正要画,忽然怔在了那里。
一炷香渐渐燃到尽头,白璟清秀的面容上冷汗一滴滴渗出,竟是迟迟无法下笔。白瑜喊道:“时间到了。”白璟咬了咬牙,颓然扔笔:“我做不成。”
众人哗然,没想到白璟才第一题就认了输,可再细想田诺出的题,看似简单,却果然一时想不出来。
白瑜率先捧场:“小妹不,堂,堂姑姑,你可真厉害啊!”
田诺笑靥生花,回身对白雁归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阿兄,我赢了!”
白雁归看不懂她的手势,却不妨碍他感受到她的兴奋。他注目她片刻,站起身,走到田诺身边道:“诺诺,该回去了。”说好的比完就回。
田诺的目光闪了闪:“等等,我”白雁归已在她面前半蹲下,淡淡道:“上来。”
自己许下的诺言,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吞回去。田诺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跳上他的背。白雁归反手托住她的膝弯,稳稳地站了起来,从容告辞:“九叔公,我先送小丫头回去。”
“等等,”田诺急急回头,看向白璟,“我的彩头。”辛苦一场总不能白忙了。
白璟阴沉着脸,还没开口,白雁归的声音响起:“不必了,诺诺是长辈,怎么好意思欺负小辈?”
田诺:“”她的彩头就被他这么一句说没了?白雁归你个混蛋!
白雁归背着她,一直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依旧干净得过分,空荡荡的四壁,可怜的石墩与竹榻,缺了边的杯子,没有一点儿人气。
白雁归将她在床边放下,田诺想到上次被被子蒙的经历,警惕地跳离,坐到了旁边的石墩上。
白雁归也没在意,在另一边石墩坐下,右手随意搭在石桌上,食c中二指屈起,不紧不慢地轻叩着。
笃c笃c笃一声一声,仿佛敲击在心上,却始终没有开口。
田诺听得烦躁,霍地站起:“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诺诺,”白雁归叫住她,终于开口,“偷溜的事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在外面时他暂时让了步,不代表他回来就不追究了。她才七岁就这么胆大妄为,以后若是闯了祸,他来不及赶到她身边该怎么办?
田诺挺直脊背c仰起下巴:“你要什么解释?”
他望着她一瞬间便全副武装的不驯模样,只觉头痛之极:小丫头看着乖巧,翻脸却比翻书还快,在外面用得上他时,软语相求,百般可爱;现在用不上他了,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
可这事关系她的安全,他不能让步。“你答应过我不乱跑。”他提醒她道。
田诺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因为我本来就不是真心答应你的。”
白雁归:“”这种话她都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一口老血闷在喉口,他不由加重语气,“诺诺!人无信则不立,你”
“停!”田诺打断他,神情异常冷静,“阿兄,你说这些没用。”这一刻,她眼神坚定,稚嫩的小脸上神情淡淡,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
白雁归屈起的手指向内扣去,刺入掌心,目光冷了下去:“你现在是我收养的孩子,我须对你负责。”
她轻嗤:“只是名义上归你收养,并不是一切都要受你支配,即使是父母,也没有事事要管的道理。”
他道:“我必须保护你。”
她摇了摇头,斩钉截铁:“我不需要。”
心头仿佛被什么揪住,窒息的感觉升起。眼前不驯的女孩和上一世被他强留身边,却始终倔强无情c铁石心肠的她重叠。原来,她从来都是这样。他做再多,努力再多,她都满不在乎,弃如敝履。
既然这样,那就休怪他了。
眸中黑暗涌动,他慢慢站起,居然还轻轻笑了笑,轻轻地道:“不,你需要的。”蓦地转身大步往外而去。
田诺被他的笑容激得浑身一激灵,正觉得古怪,外面传来“啪”的一声。她顿时脸色大变,往门口冲去,已经迟了。“咔嗒”上锁的声音响起,白雁归冷淡的声音传入:“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放你出去。”
田诺大怒:“白雁归你个大混蛋!”什么人啊这是,居然玩小黑屋锁人这一招!
白雁归平静的声音响起:“诺诺如果觉得能解气,只管骂就是。”
田诺更怒了,用力砸着门,却哪里砸得开。想要狠狠骂他,偏偏词汇量有限,反反复复也就“混蛋”c“讨厌鬼”c“王八蛋”之类的,再没有什么有杀伤力的骂句。
白雁归站在门外,安安静静地听着,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田诺用力撞门:“你到底放不放我出去?”
他问她:“你知道错了吗?”
里面安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砰砰砰的砸门声再次响起,伴着呜呜的哭声:“臭阿兄,你欺负人,你欺负人”
他被那哭声搅得肝胆皆碎,紧紧捏住拳,又问了一遍:“你知道错了吗?”
哭声一顿,变作嚎啕大哭:“凭什么说我错了,你就没错吗?我辛辛苦苦赢来的彩头,被你一句话就弄没了。你还想我乖乖听你话?做梦!”田诺本是在装哭,说到这里,却是真伤心了,悲从中来,不由泪如雨下。
白雁归怔了怔:“你是说入族学的彩头?”
“对。”她抽抽噎噎。
他道:“族学中都是男孩子,你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
田诺又被气到了:“我乐意,你管得着?都是族人,有什么好避讳的。”
白雁归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该怎么向她解释呢?总觉得,这个童年版的诺诺不讲理起来,简直比成年版的还要恐怖一百倍。
两人正僵持着,清脆的少女声音忽然远远响起:“二表弟在吗?”
白雁归没有反应。田诺止住哭,忍不住在里面敲了敲门:“有人找你。”
白雁归的面上一瞬间就恢复了素来的平静。不急不慢地迎了出去。
田诺趴在被钉了好几根横条的窗上好奇地看去,就见不远外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皮肤微黑的长辫子少女。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穿一件鲜艳的花布斜襟掐腰袄,贴身的裁剪衬得身段婀娜多姿,面上笑盈盈的,将挎着的竹篮递给白雁归:“阿公让我送些吃食过来。”
白雁归接过来,微点了点头道:“替我谢谢他。”
少女就往她身后看:“怎么没看见表妹?”
田诺听她提到自己,心中一喜:正要和她打声招呼,好让白雁归不得不放了她。就听白雁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小丫头刚刚还哭了一场,现在躲着不肯见人。”
田诺:“”气死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呢,偏偏帕子刚刚被她画脏了,怎么见人!
外面,少女一脸了然,同情地道:“是啊,发生这样的事,换了谁都受不了。三房那些人也太薄情了些。幸好还有二表弟,也算表妹的福气了。”
白雁归没有说话。
少女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双颊晕红:“你还是这样,哪怕背后也绝不对人口出恶言。难怪大家说,整个白家村,也只有五表弟你有古贤者之风了。”
白雁归没有接话,只道:“小丫头怕是饿了。”
少女反应过来:“瞧我,尽顾着和五表弟说话,忘了阿公他们还在等我回话呢。帮我向表妹带个好,我明儿再来取篮子。”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白雁归好几眼,这才转身离去。
见少女一步三回头地远去,田诺体内的八卦因子按捺不住活跃起来,忍不住嘀咕道:“少年,有前途,才这么点大就魅力十足啊。”
白雁归耳朵刮到一句,奇怪地看了她的方向一眼,不明白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他从前可没听她说过。不过,前世自他将她强留身边,她根本就连话都不愿和他说。
田诺脑中一个念头飘过,忙对着外面喊道:“阿兄,她是谁啊?”
白雁归目光落到她哭得花猫般的脸上,眼神微柔,介绍得详细:“她名春柳,是族长的外孙女。她父亲死得早,就和她阿娘一直住在族长家里。”
田诺挤眉弄眼:“你觉得她怎么样?漂亮吗,性情好不好?”他若定了亲,娶了妻,总不好再管她了吧。就算收养关系依旧成立,按古人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也应该由他的妻子来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