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慈哼道:“田小娘子是嫌弃我儿吗?不是吾自夸,吴郡之地,只怕再无一人如我儿英雄。”一脸她不识抬举的表情。
田诺心中怒火更盛:这对夫妇久居上位,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作一个独立的c活生生的人。她只是他们的板上之肉,在绝对的权势碾压下,即使是婚事,也不需问她,可以由着他们随意摆布,肆意妄为。
因对元如意有益,恽夫人就想她嫁给元如意;觉得她身份不够,元慈想让她做妾,知道行不通后,又转而拉了比她大了十岁的元锐配对。她在他们眼中,只怕也如那猫儿狗儿,奴仆下人一般,不过比较有用罢了。
“田小娘子,请三思!”恽夫人身边的胡妈妈跨前一步,面上带笑,目中却藏着锋锐,“小娘子父母难觅,此时要离开元家,除了孤慈院,根本就无处可去。可若真去了孤慈院,世人岂不是要说我元家忘恩负义,有负恩人?”
田诺心头发冷:胡妈妈话虽然说得柔和,可意思却十分明白:元家不会放她走,除非她能找到原身的父母,否则,休想离开元家,令元家名声受损。
理智告诉她,人在矮檐下,焉能不低头?她孤身一人,根本无力抗衡元家这个庞然大物。可田诺向来脾气好,性子软,好说话,但一旦犯倔,便是不管不顾,八头牛都拉不回。何况,如今是对方有求于她,她今日若是服了软,以后只怕更得任人拿捏。
她拱了拱手,毫不犹豫:“我自愿离开,与元家无关。”
元慈脸色沉下,怒意骤现,逼人的气势压迫而来,田诺脾气上来,哪里惧他,小嘴紧抿,毫无退缩之意。
恽夫人见一大一小对上了,忙笑着打圆场:“田小娘子休要误解,大人和我只是喜爱你,才想将你留在家中。小娘子要走,我们没有阻拦之理,但总要等伤势愈合才好。”又嗔元慈,“大人,您是做长辈的,和孩子斗什么气?”
元慈冷哼,却见小丫头毫无惧色,一副倔强的模样,不觉头痛:到底年纪还是太小了点,连害怕都不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又不好真把她怎么样,以后做了儿媳妇不好相见,还要落下个以大欺小c恩将仇报的名声。
恽夫人拉着田诺的手柔声劝哄:“田小娘子,还看我面上,暂且安心留下。等伤好,要走要留,全凭你的意思。”见田诺抿嘴不言,她赶忙对元锐使了个眼色,“先送田小娘子回去休息。”
元锐恭敬地应下,对田诺做了个“请”的手势。田诺咬了咬唇,知道恽夫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坚持立刻走,倒是自己的不是了,没有反对,转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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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出思鼎轩,元锐便走得飞快。田诺人小腿短,脚上又有伤,哪追得上,一不小心便跌了一跤,疼得眼泪汪汪的。再抬头,元锐早不见了踪影。
田诺其实挺同情元锐的。好好的少年英才,前途无量,意气风发之际,冷不丁要被强塞一桩婚事,还是因为一个十分奇葩的理由,充分证明了自己在家中的不受重视,心里怎么会好受?
不过,她更同情自己,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她索性也不指望他了,依着先前的印象,往鸿雁斋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去。只可怜了受伤的腿脚,一抽一抽的疼。
还没走几步,前面忽然出现几个人影。
她抬头,发现元锐不知何时已经回转,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肩舆的婆子。
田诺:?
元锐冷沉的声音响起:“还不服侍小娘子上来?”两个婆子连忙应下,将肩舆在田诺面前放下。
田诺反应过来,爬上肩舆,夸道:“元将军,你真是个好人。”她是真心夸赞,元锐才十七岁,搁现代这年纪不过是个中学生,却能在盛怒之下克制自己,不迁怒于人,这份自制又有几人能做到?
元锐没有说话,沉默地挥了挥手,婆子抬起肩舆,快步前行。
鸿雁斋中静悄悄的,春桃因她和元如意擅闯思鼎轩之事受了责罚,还没回来,看守院子的夏婆子也不知去了哪儿。
田诺下了肩舆,一瘸一拐地走进去,环目四顾,整个院子中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斗拱飞檐,雕梁画栋,这是一个她全然陌生的古老世界。思鼎轩发生的一切萦绕心头,她从来没有如此刻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来到了古代,在这个时代,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身份,甚至连未来都不由自主,只能跌跌撞撞以求生存。
她闭上眼,眼眶发红,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委屈不甘袭上心头。
右手覆上腕上精致莹润的雨花石珠,越攥越紧,用力地几乎要嵌入她的骨肉中。
“爸爸,妈妈”她喃喃而唤,仿佛想要从口中熟悉的称呼,手中熟悉的触感汲取力量。父母爱她宠她,教她本领,护她长大,告诉她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能轻言放弃。现在,纵然他们再也看不到,她也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她要好好地活下去,还要活得很好很好。
恍惚间,她走到了墙根下,外面的喧闹隐隐传入,那是另一个鲜活的世界,意味着自由,也意味着挑战。她忍不住抬头仰望,小小的个子却连院墙的顶都无法看清。
眼泪不知何时已盈满眼眶,一滴滴向下滚落。若她穿的身体能再大些该多好,至少她不会这般进退维艰。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一方素帕无声地递到她面前。
田诺抬起头,模糊的泪眼完全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能哽咽着道了声谢。
“用完你就直接扔了吧。”冷淡而略带嫌弃的声音响起。田诺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熟悉的乌眉星眸,精致容颜在她眼中渐渐清晰。
白雁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洗得发白的青布衫一尘不染,没有意外,没有追问,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看不到。
田诺却觉得莫名的安心,她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以关心之名而行的刨根问底。
白雁归见她接过素帕,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才走了几步,身后忽然响起女孩轻软幽微的声音:“我想离开元家。”
白雁归站定脚步,并没有回头:“你告诉我,是想我帮你吗?”
田诺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问:“如果我请求,你会帮我吗?”
白雁归回过身来,淡漠的目光落到她面上,缓缓吐出两个字:“愚蠢!”
田诺一时呆在那里,等到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竟不知是刺痛还是生气,整个身子都开始发抖:“你”她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望,她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忽然想向他倾诉!
白雁归的神情依旧冷漠之至,没有因她的情绪波动动摇半分,淡淡开口:“如你这般不知来历,不记父母的孤女,要想活下来,要么自卖自身给人做丫鬟奴仆,要么进孤慈院,听天由命。相比较下来,能留在元家,嫁入元家已是最好的选择。须知,有恃方能无恐,伺机而后能动。”
他神色平静,语气不带丝毫起伏,仅仅是在陈述事实。纵然这事实是如此残酷。
一段话,字字诛心!田诺本已濒临崩溃的情绪便如沸水入油,顿时炸了开来。她猛地将手中的素帕扔还给他,失控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这样妄自评判他人的人生!”
白雁归仿佛全没看到素帕落地,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继续道:“元如意背后太过复杂,不是好人选。如果是我,会选元锐。”
“我没有问你的意见。”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懒得和他虚与委蛇,冷下脸,不甚客气地道。这辈子她都不想再看到他,不想听他说话。
白雁归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开口,再次转身离去。
田诺扶住额头,只觉浑身气力都已失去,再支撑不住,顺着墙根缓缓滑下,坐于地上。
外面传来元如意抱怨的声音:“说好了去我那里的,怎么走到半路就不见了你。”
白雁归清冷的声音响起:“走岔了。”
元如意也没有在意,向他求教道:“傻妮为什么不愿意做我媳妇?你那么聪明,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让她改变主意?”
白雁归道:“不能。”
元如意一声哀叫:“你怎么能这样?不行,你一定要帮我”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剩下田诺慢慢反应过来:白雁归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走岔,听他和元如意的对话,想必他已经知道了发生在思鼎轩的事,他是专程到她这里来的。只是,这个人,能把善意都表现得这样讨人厌,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田诺渐渐冷静了下来,白雁归那一番叫她愤怒,叫她刺痛的话萦绕心头,叫她整颗心都仿佛泡在冰水中。满腔怒火都被冰封。是啊,元家为什么有恃无恐,还不是她底气不足,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前,一味反抗无济于事,所以,她应该听他的,答应嫁给元锐吗?
日子如流水而过,天气乍暖还寒,田诺伤势渐渐痊愈,趴在窗前看着屋外的雨景,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梅枝,心思不知飘到了何处。
那日过后,恽夫人绝口不提当日的事,待她却越发好了。非但又添了几个服侍的婆子侍女,将她锦衣玉食地娇养着,连月例都比照着元家的小娘子来。而最让田诺生起动摇之心的,就是恽夫人许诺,等时机成熟,会送她去族学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