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婆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娘子身边的胡妈妈再三嘱咐,不得轻慢小娘子。如此说来,这小娘子日后造化不浅。”
春桃道:“可不是嘛。”
听壁脚听得津津有味的田诺:“”她当时不过是哄骗元如意的,好叫他不追究她的前后变化,居然还有人为她背书?这长空道人该不是个江湖骗子吧?
待要再听几句,春桃和夏婆子的话题却渐渐引到别处。她听了一会儿,再听不到有用的信息,扬声唤道:“春桃姐姐。”
外面的谈话声立刻消失,不一会儿,春桃走了进来:“小娘子醒了。”挂好帘帐,手脚俐落地服侍她穿衣起身。
田诺不习惯被人服侍,可这繁复的古代衣服她实在搞不定,只能假装淡定。刚刚穿好,外面传来砰砰的敲门声,随即元如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嚷嚷道:“傻妮,傻妮,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元如意带来的是一张胡床。
田诺只听名字,以为是一张充满少数民族风情的床,等到看到实物,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胡床乃是从胡人那边传来的折叠椅,只不过可坐面并不是木料,而是布条。
历史课好像学过,不过她不是文科生,早就全部还给了历史老师。
元如意一脸求表扬的表情:“阿兄说你腿脚上有伤,不方便跪坐,我就想到我的库里有这个,给你正合适。”
的确,这个礼物送的可实在是太合心意了。田诺本就不习惯跪坐,又不想特立独行地招人眼,这胡床正合用。
她笑眯眯地谢过元如意,回头□□桃将胡床收下,元如意已急不可待地过来拉她:“你先试试,坐得舒不舒服。”
田诺不防,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差点跌下榻去。春桃“啊呀”一声,连忙来扶她,连声道:“三郎君,使不得。”
田诺借着春桃的力,稳住身子,不动声色地将手往后一抽,笑道:“这个不急,你今天去府学,结果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元如意立刻眉飞色舞:“你都不知道阿兄有多威风!”
“哦?”
元如意见田诺感兴趣,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她:元锐送蒋浩卿和白雁归到府学时,早就误了时辰,偏学官是个性子古板的,一定不肯通融。换了别人也就罢了,可元锐是谁?脾气上来,黑甲军刀兵出鞘,好好演绎了一把什么叫仗势欺人。府学学官敢怒不敢言,最后在属官的劝说下不得不破例为蒋c白两人单设了一次考试,两人也争气,一次过关,顺利入学。
元如意说得手舞足蹈,与有荣焉,田诺在心里默默哀悼元如意小朋友被带歪的三观。不过,想起自己也是始作俑者之一,她摸摸鼻子,作声不得。
元如意却话锋一转,满脸崇拜:“不过,阿兄那个算不得什么,白家郎君才是真正厉害。”
田诺愣了愣,他说的是白雁归?
元如意眼睛发光:“你知不知道,入学考君子六艺,他每一样都是魁首!原来的魁首不服气挑战他,结果你猜怎么着?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简直是所向披靡。哼,我二兄还有脸说自己书读得好呢,有本事跟人家比比去。”
白雁归有这么厉害?田诺微怔。君子六艺,她是知道的,分为礼c乐c御c数c书c射六项。若说他有一两项拔尖犹可相信,样样第一,是元如意帮他吹牛的吧?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狐疑,元如意不服气地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我?不信你就去问阿兄好了。”
田诺安抚他道:“我怎么会不信你?”
元如意看出她的敷衍,更生气了,一把拽住田诺:“我们这就去找阿兄!”总算这次春桃有了经验,牢牢扶住田诺,没叫田诺再被他拽下去。
元如意这次却没那么好打发了,无论田诺怎么不肯,春桃和其他下人怎么劝说,撒泼打滚,非要田诺和他去一趟元锐的松寒院。最后还是田诺咕咕直叫的肚子救了她。元如意和她约定了第二天一起去找元锐作证,这才暂时放过她。
元锐已经成年,住所自然也在外院。第二天,元如意叫了一副肩舆,抬上田诺,熟门熟路地出了二门,直奔元锐所居的松寒院。
松寒院院落极大,院中青石铺地,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显得极为清冷。元如意和田诺到时,元锐刚刚练完拳,正背对着他们在兵器架前擦拭一支长矛。阳光下,少年将军身姿矫健,薄汗浸湿了他贴身的劲装,勾勒出宽肩劲腰,贲发肌肉,只一个背影,便充满了力量之美。
田诺看呆了一瞬,内心啧啧:白雁归美则美矣,和他一比就像弱鸡了。若她穿的身体大个几岁,看到这样浑身上下散发着荷尔蒙的肌肉美男,只怕真会忍不住有扑倒对方的冲动。但想想对方霸道的行事作风,还是算了吧。
察觉到两人过来,元锐随手将长矛掷回兵器架,招呼两人入内。
元锐待客的堂屋也如他的院子般清冷空荡,青砖地,素白墙,一丝装饰也无,连家具也无任何纹饰,清漆素面,式样古朴。
早春的天气兀自寒冷,他的屋内却没有任何取暖物事,田诺打了个哆嗦,不由拢了拢手。元锐余光瞥见,对服侍的婆子吩咐一声。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一个手炉给田诺,另外还移了两个火盆过来。
田诺暗暗惊讶于他的细心。现在想来,若不是这样心细的一个人,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她腿上有伤?又怎么知道提醒元如意送她胡床?
元锐向两人致歉:“我平时从来不用这些,倒是疏忽了。”
元如意道:“我看是傻妮的身子太弱了,才受不得寒,得多补补才行。”
元锐摇头:“田小娘子是姑娘家,年纪又小,你以为和我们一样皮糙肉厚啊?”
元如意“嘿嘿”而笑:“阿兄说的是。”
说话间,一人一碗热茶奉上。元锐正要问他们来意,外面传来侍女恭敬的传话声:“大郎君,大人命你去一趟思鼎轩。”
父亲找他?元锐有些惊讶,这个时候,父亲不是应该在和幕僚议事吗?他问道:“大人还唤了谁?”是只叫了他一个,还是兄弟几个都叫了?
侍女答道:“只请了大郎君一个,娘子也在。”
这就奇了,有什么事需要父亲母亲一起找他的?元锐实在想不出,索性也不多想,说了声抱歉,起身跟着侍女要往思鼎轩去。
元如意跳了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嚷道:“我也要去。”
来传令的侍女阻拦道:“三郎君,大人有命,请大郎君独自前去,有事相商。”
元如意不高兴了:“有什么事爹爹阿娘只和阿兄说,却要瞒着我?不行,我一定要去。”侍女们哪敢答应,拦在他面前。
元如意跑不出去,顿时怒了,一声呵斥:“大胆!”
“三郎君!”四周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却依旧不忘挡住他的去路。
元锐摸了摸元如意的脑袋,无奈道:“如意,莫要为难下人。”
元如意见连元锐都不支持他,心知没戏,眼珠子转了转,凶巴巴地道:“行了,行了,我不去就是,我带阿诺去逛花园赏梅花总可以吧?”
正在喝茶的田诺一下子被呛到了:关她什么事?这春寒料峭的,她被硬拖到这里已经够惨了,腿还有伤,可没兴趣去赏梅啊。
侍女们也想反对,元如意不高兴地道:“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尔等该不会是故意和我作对吧?”
侍女们面面相觑,连道不敢,到底不敢一直违拗他,恭敬地应了下来。
于是,作为小霸王钦点的陪客,田诺再不情愿,也被裹得像球一般,领到了东园赏梅。
早春的寒意未散,花期未到,两人只看到了零零散散的几个花骨朵,孤伶伶地立在枝头含苞待放。
赏个鬼的梅啊!
元如意的兴致却一点儿也没有减,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道:“不如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这么冷的天,捉迷藏?田诺差点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目光看元如意,侍女们也纷纷劝说。元如意也不生气,悠悠道:“那我还是去给爹爹请安好了。”
侍女们:“”立刻回过头来劝田诺。
田诺欲哭无泪: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刻钟后,田诺终于知道元如意打得什么主意。
她被元如意领着,踩着假山石,又一瘸一拐地爬过一堵矮墙,悄悄地猫到了一间房屋的后窗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和说话声。
说好的隐蔽之处呢?从小就是好孩子的田诺秉着非礼勿听的信念,正想拉着元如意悄悄退出,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大人委实狠心,上一次如意失踪,妾身的性命也跟着去了半条,多亏上天保佑,碰到了田诺小娘子。可见道长所言极是,田小娘子是如意的福星,纵然身份低微,只要能护如意平安,妾身也认了。”
田诺一惊:这分明是恽夫人的声音。元如意是带她躲到了哪里?她看向元如意,那熊孩子一脸得意。电光火石间,田诺忽然醒悟:难不成这里就是思鼎轩?
窗户开了一道缝隙,清晰地看到里面两个人影,除了恽夫人,还有一个三十多岁,圆脸笑口c腰圆腹鼓,如弥勒佛般的华服男子。男子的眉眼与元如意极为相似,带笑时看着倒有几分慈和仁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