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轻轻将手抽出,漠然道:“我现在怎么想并不重要,大王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吗?这些东西留着,徒增烦恼罢了。”
赵顼沉默了,良久才道:“我若是说一切都是情非得已,你不是觉得我很虚伪。”
云娘的心思百转千回,终是轻轻叹了口气:“人生在世,会面临许多选择,并不是每一个选择都是我们情愿的。大王素有大志,非儿女私情可以局限,如今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完全可以理解,也无可厚非。”
赵顼的眼神中有一闪而逝的痛楚:“可是我不甘心,难道我们都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吗?”
云娘并不回答,半响方从容道:“妾入宫以来,大王屡次出手相救,自当铭感于心。如今蒙太后恩准即将出宫,惟愿大王从此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平安喜乐,得偿所愿”赵顼自嘲一般念着这祝福的话语,他踉跄前行了几步,缓缓向云娘伸出了手,这短短的距离仿佛蓬山万里,云娘怕自己同时伸出手去,就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深深吸了口气,命令自己转身离去。
谁知赵顼突然迈步上前,一把将云娘拉近怀里,低头吻了下去。不同于上次温柔,这个吻异常狂暴,云娘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可是他还是不满足,似乎要索取更多。
云娘在怔忪中,看到他似乎要解下锦袍上的金涂银革带,那刺目的颜色闪痛了她的眼,她终于清醒,他们这样做,无异于饮鸩止渴,隐忍已久的怒火一点一点冒出来。
她用尽全身力量推开他,匆匆整衣起身,沉声道:“大王这么做,要将妾身置于何地?又将未来的王妃置于何地?”
赵顼颓然倒下,过了好久才问:“所以你我之间,就这样结束了吗?”
云娘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疼痛起来,然而内心却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她的话音已经不带任何温度:“是,妾身不日就要离开皇宫,愿大王与王妃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妾身会活得很好,比和大王在一起还要好。”
她还是怨自己的,赵顼苦笑一声,终是缓缓走出殿门,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终究辜负了她。
出宫以后,云娘暂时住在姐夫冯京府上。许是多日强撑终于松懈下来,她才感觉到心中钝钝的痛,痛到饮食坐卧全都无心,每天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便是以前一向喜欢张罗的饮食,现在也毫无兴趣,饭菜摆上桌,也不过是味如嚼蜡,为了保持体力强迫自己咽下去罢了。
姐姐富真娘不知就里,还在费心张罗小妹即将到来的生辰,弥补她在宫中一年多的拘束和冷清。云娘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也只得强打精神。她这几日每夜也只能睡一两个时辰,醒来后照常上闺学,到下午和姐姐说笑一阵,还要应付晏府里几位表姐妹的来访,晚上写大字、做针线,总要到深夜方能安寝,真的感觉难以支撑。
日子一长,富真娘也发现了小妹的异常,开口问道:“我看你近日总是怔怔的,莫不是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你看看你,比往年瘦了不知多少,气色也不成气色,索性明日晚起些,不用上学去了。”
云娘找出铜镜一照,才发现自己的黑眼圈已经相当严重,以前圆润的鹅蛋脸变得尖尖的,皮肤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心下一惊,难道真的如此憔悴了吗?不过这原因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姐姐的,她努力做出微笑:“大概是因为在宫中因濮议的事被禁足,所以吓怕了吧。还好后来顺利出宫了。”
富真娘性子直率,也不疑有他,安慰了小妹几句就去了。
这一日云娘像往常一样,正在味如嚼蜡地吃午饭,忽听侍女传报宝安公主来访。
赵妙柔挥手屏退众人,看着云娘吃饭的样子叹了口气:“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你就别再强撑着了,吃不下去不要强吃,少吃一顿又不会饿死。”
饶是云娘愁肠百结,也被赵妙柔逗得莞尔。只是转眼又变得郁郁寡欢:“若不是守着家人,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说来也真是无用。”
赵妙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难道真的要像话本里的娘子那般,患上相思之疾,从此一病不起不成?”
云娘又羞又恼:“我把公主当成正经人,所以一吐烦恼,你还要如此调侃我吗?”
赵妙柔笑道:“虽然是调侃,可也是正经话。大哥已经与向氏完婚了。我看他每天无事人一般去给爹爹孃孃请安,去资善堂就学,与侍讲们讨论学问,便是对向氏也不曾冷落。你却这么伤心,真的值得吗?”
云娘只觉得一盆冷水泼下来,喃喃道:“原来他这么快就将我忘了。”过了一会儿,又轻轻摇头:“不忘又能如何?倒不如忘了,彼此倒能解脱。”
赵妙柔拍拍云娘的手臂:“你是聪明人,岂不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儿女私情对大哥这样的人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时光,宫中的岁月,就把它当做一场梦,都忘了吧。”
云娘低头不语,“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年幼时读到这一段,总觉得不解,如今真正领会了,才发现无忧无虑的时光早已远去。
庆宁宫内,赵妙柔给大哥递上一盏茶,“大哥让我说的话,我已经转达给富娘子了。难道非要如此吗?这样一来,事情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赵顼苦笑道:“我知道云娘,她性子要强,但又重情,不这么说,她是放不下心结的。”
赵妙柔急道:“她的心结是放下了,那大哥的呢?我听说你日日和先生们讲求学问到深夜,还要出去射箭跑马,那里像是新婚应有的样子,你究竟还要自苦到什么时候?”
赵顼默然不答,良久才问道:“她这几日还好吗?”
赵妙柔怜悯地看了大哥一眼:“能好到那里去?我去看她时,她告诉我痛到极处,一切便都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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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1.薛慕母亲临终前对她说: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嫁人,有这样一个渣爹,薛慕毅然决然走上了大龄单身女青年的道路。晚清第一批女学生+教师+校长+名士,这一路披荆斩棘,她终于一步步走上巅峰,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2.帝国销量第一《新民报》独家采访:你是如何看待主编齐云的?
吃瓜群众:放着到手的功名不要去办报纸,纯属败家子。
报界同仁:新旧兼修,倡兴女权,帝国无冕之王。
维新人士:精通西学,实乃推行宪政之通才。
薛慕:虽然都是套路,但他是我心中的英雄。
小剧场:
齐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这世上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结婚人选了。
薛慕:我知道你很好,可是我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
直到后来,汪氏专权,神州晦暗,齐云联合众人力挽狂澜,宁愿身陷囹圄。
薛慕问他:你后悔不后悔?
齐云笑了:苟能利社稷生民,虽九死而无悔!
薛慕眼中似有水光闪动:我要你活下去,等我来救你,等我嫁给你!
到最后,她言出必践,他如愿以偿。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阅读指南:
1.种田升级流,事业线感情线并重,微甜不虐,结局he。
2.架空晚清,架空架空,一切为剧情服务,请勿对号入座。考据党请移步《穿到北宋变法那些年》。
第28章 少年离别意非轻
好不容易从失败的恋情中恢复,云娘回顾穿越后这些年, 才发现自己太虚度时光了。某些前辈用心科举, 金榜题名做到宰执;某些前辈充分发挥理工男的专长,发明了炸药、火轮;某些前辈利用金手指,干脆从一介贫民一路做到一朝天子。自己跟那些大神们相比, 简直太不上进了, 虽然出身不错, 但除了一些大家闺秀必备的诗词书画和女红外, 其他的毫无长进,万一什么有什么意外,根本没法在这世上安身立命。
云娘思来想去,古代适合女子的工作实在太少,除了在幕后经商,大概就剩下女医这一条路了。自己素来不懂经济,好在大学时利用闲暇时间攻读过医学学位,对中医理论也算初步了解。所以当务之急是继续学习, 把中医理论吃准吃透, 这样也算有技傍身了。
云娘想到就马上去做,立即去把家藏的《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等翻出来, 日夜勤学苦读。记得前世学医时,对钱乙的《小儿药症直觉》特别感兴趣,索性凭记忆把一些方子写下来,重点攻儿科。光学理论不行,还得临床试验。自己的小外甥今年4岁, 伤风咳嗦久治不愈,富真娘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姑且让小妹开个方子,云娘判断此为风寒咳嗦,需疏风散寒、宣肺止咳,方子选三拗汤合止咳散,寒像消退后,适量加入些清热药,居然几天就好了。富真娘十分高兴,小妹再钻研医书时,也不笑她呆了。
只是这个世上女子还是以嫁人为要。云娘已经十六岁了,富弼和夫人晏氏现在最操心的,就是小女儿的婚事。富弼细想女儿性子受不了拘束,索性不与世家大族议婚。陆诜是自己的故交,现任渭州知州,人品学问都是好的,他的幼子陆师闵年纪与云娘相当,富弼见过几面,为人忠厚有才,于是想把女儿许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