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我们一船的人都可以作证。还有,官爷若是不信,等天亮了把船拖到岸边,查一查底下的漏洞便知。”有人不服气地驳了回去。
“行行行,人我带走送衙门。”官差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不耐烦:“可是你们,少了开船的人,就只有在这里等天亮,别的路过的船只上有空位的,带你们走才罢。”
刁民,任凭他们自生自灭吧。
“多谢,不劳官爷费心。”船客中一人抬抬手,登时把船老大扔到了官船上,他们之中,有的是会开船之人。
不多时,几艘官船就开走了。
“哎,小兄弟。”姜琬正在发愣,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贼杀的船老大,早就和官府勾结好的,这样放他走,日后谁会追究他,说不定又在水面上使阴招发财。”
回过头,见是一名粗犷的汉子,双目如电,身材孔武有力,姜琬料定他是一名武夫,“这位大哥说的没错,可我们拿他没办法不是,总不能动私刑吧。”
南朝的法律相当之严明,他可不去碰触犯法的事情。
那人眯了眯眼睛:“我看小兄弟是个文人,日后走仕途的,留着这等人,就不怕他使坏吗?”
姜琬听他话中有目的,扬起脸问:“这位大哥的意思是?”
“百两纹银,俺就追过去做了他,人头给你送到面前,如何?”
姜琬:“多谢大哥美意,他人性命,国法自有公论,在下不敢妄用手段。”他心中一凛,这次和江南府的富商同行,危险大发了,看来,除了船老大之外,惦记沈家钱财的人还有。
转念,他一斜眼:“这位大哥,不知道你手下有几人,若是人多,此事可办的万无一失,在下或可考虑。”
知道他有多少人潜伏在船上,万一遇到突发情况,知彼知己,才能急中生智,找到应对之策。
毕竟,过了今晚,明晚还得在船上过一夜呢。这沈家也真是的,出门带着几箱子珠宝金银,难怪招人耳目。
那人眼睛一瞠,沉声笑道:“原来小兄弟是不相信我,放心,我一人可敌二三十人,他们只有七、八个,保证天亮之前把人头给你带回来。”
他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把同伙都告诉别人,只是,这次打劫本来是想跟在船老大后面收取渔翁之利的,被这小子一截胡,眼见着天亮了,来往的船只慢慢多起来,动手不得,他不想等到今夜了,打算从姜琬手里骗一笔银子遁走逍遥去。
姜琬听着无比骇人,他当然知道这人只是说说,如果银子给出去,自然也不会见人回来送人头的。
他哪儿是那么好骗的。
“这位大哥,算了,为了我让你背负人命案,太不值得了。”
那人:“人为财死。我只想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不敢明着去抢沈家的,怕引发众怒,再暴露了同伙,所以自不量力地在姜琬这里耍心眼。
“只怕你杀了人,连我也有嫌疑,不成不成。”姜琬轻微摇头,和他周旋。
那人登时目露凶光,要发作,但见天边闪出一丝鱼肚白,天亮了。
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缓缓行驶,可能开船的人不职业,走的很慢,被后面好几艘赶超了过去。
“二位小公子,老婆子带了些吃的,所幸用油脂布包了,没进水,你们快来吃一口。”沈老妇人弯腰出来,朝姜琬他们挥手。
等他们进去,沈老妇人一把推上包间的舱门,里面还有沈家几名子孙、女眷:“不得了了,走了个船老大,船上头似乎还有走江湖的劫匪,这下可怎么办。”
沈家子孙一个个愁眉苦脸,显然是丝毫没有办法的,往常这条运河安全的很,哪有这乱七八糟的事情。
姜琬蹙眉:“……”
你们家大业大的,难道出门不带保镖吗?一点儿风险意识没有不行的啊。
“外头开船的,似乎是沈家的仆人?”顾玠问了句,他看到顶替船老大的人衣着和沈家的奴仆一样。
“是是是。”沈老妇人的长子沈厉点头如捣蒜,他来往这条运河二十多年,小的打劫遇到过,还没遇上过这样猖獗的,前头走了狼,后头又来了虎。
这任江南府的刺史不行啊,他腹诽。
姜琬缓声道:“不如,你们散点儿财,收买个劫匪,让他护着你们安全?”
方才那人看起来急着发财呢,给他好处,让劫匪们窝里反,说不定就没事了呢。
沈家人没了主意,沈厉道:“二位小公子,你们足智多谋,我听你们的。公子有所不知,我听说这条河上的劫匪,若是劫小财的,不动财主,若是劫大财的,一定要杀了财主,怕日后告官追赃。我们一家老小,想保住命啊。”
说完,他拿出500两银票放到姜琬手中:“姜小公子若能助沈家逃过此劫,沈家日后奉上万金酬谢。”
姜琬没接:“沈伯暂时不用担忧,大白天运河上来往之人较多,他们不敢下手,就是今晚,得想想办法。”
第36章 入京
听闻白天没事, 又看看外头, 天已经大亮了, 沈厉稳了稳心神:“或者我们趁着白天下去走官道?”
别人还没应声, 顾玠就泼了一盆冷水过来:“不是我吓唬你,多少富户来往都是在官道上出的事情。”
他爹在江南府任上的时候, 每年为了富户被打劫的事儿, 都不知道熬过多少个长夜,手段在严厉, 出动的捕快再多,照样屡禁不绝, 为了钱,打着游侠旗号的歹人啥都敢干, 这些棘手的案子,十之八/九发生在官道上,水路反而不多。
沈老妇人道:“顾小公子说的是啊, 我们太仓的商户人家, 走一次官道恨不得请个上百名押镖人员护送,临时下了船, 又去哪里寻到可靠的人呢。”
他们这次出门前,往常来往的镖师恰好尽数给别的富户押镖去了,不熟的,他们不敢用, 所以走了水路, 以为一船的客人, 又是在运河上,大抵是安全的,谁曾想……唉,小心使得万年船,这话从来没错啊。
沈厉摇头,目光又转向姜琬:“姜小公子,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啊?”
姜琬:“……”
被催促着,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万无一失的办法。
“你方才说请个劫匪来护送,可是想用离间计的打算?”顾玠忽然很聪明地问。
与一个人好处,让他们窝里斗,一桃杀二士的演绎,用的好,轻易就能化险为夷。
姜琬点头:“正是此意。”
“要不试试?”顾玠轻瞟了一眼沈厉手中的银票,有点眼馋,纵使他爹当了几年刺史,手头也少见这么大面额的银两,怪不得许多人为了钱财啥都干的出来,光是看一眼,就舒坦的很呐。
沈厉多会察言观色的人,立即又掏出200两塞到顾玠手里:“在下看两位公子像是进京求功名的,小小薄资,不成敬意,还请公子不要推托。”
顾玠笑着接了:“我替姜公子谢谢沈财主,他要娶亲了,用钱的地方多,正愁没地儿打秋风去。”
姜琬瞪了他一眼,“顾表兄……”拿人家200两银子,居然跟接支烟夹耳朵上那么轻松,顾大公子你疯了吗。
“你不是在救他们一家老小嘛,我先替你收点好处。”顾玠皮厚地道。
姜琬气的涨紫了脸色:“顾玠,绝交。”太没风骨了,亏你还是顾探花的儿子。
“哎呀呀,两位小公子,现在不是拌嘴斗气的时候。”沈厉从中和着稀泥,“区区200两,就当给顾小公子喝花酒的,还求姜公子救我一家性命。”
姜琬:“沈伯,我能想到的,就只有离间匪徒这一个方法了。”
他不是搞阴谋的啊,啊!
“那就拜托姜公子了。”沈厉生怕他推迟,急忙又把那银票塞了回来。
姜琬推迟不得,“沈伯,这……面额太大,你拿两张百两的来。”若是劫匪看到这么大面额的,生出更大的歹意,那就不好办了。
沈厉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我懂公子之意,吓糊涂了。”
***
阳光炽热起来,许多人站在船头晒衣裳,几位昨晚醉酒之后差点被淹死的少年没骑在船弦上,有说有笑,没心没肺的。
真好。
姜琬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的心思有些重了。他沉了口气,目光扫过人群,找到黎明前拍他肩膀的那个劫匪。
“大哥。”姜琬背着人群拿了张100两的银票在他面前晃了晃:“帮兄弟个小忙。”说着,他把银票向递烟一样搁在劫匪手里。
劫匪眼睛一亮,咧嘴笑道:“想通了?”这钱够他金盆洗手之后去偏远地区置办田地,娶个老婆过日子的了,刀头舔血的生活,他不想混下去。
姜琬正是猜到他这点心思:“大哥,不是让你去杀人,是想请你护送一程。”
“嗯?”
姜琬看着身旁没有别人,不远处又有顾玠和沈厉在放风,便悄声道:“明人不说暗话。大哥这一道的,生意不好做,今晚一过徐州,到了豫州境内,官船来往河面频繁,灯火彻夜通明,位的就是防止有人打劫客船,这个风头上,大哥何事能得手?即便得手,河中官府的水鬼密布,又如何逃出生天,大哥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