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琬切了声,他是眼孔那么浅的人吗,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秦兄,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家里是不是有营生在做?”拉着秦真坐下,他低声道:“不瞒着你,我家的银子越来越紧张了,听说今年又要备下银子给连二哥捐官儿,所以……我想寻个路子,挣点银子攒起来。”
这才是他的目的。
他骨子里是个现代人,在古代重活一回,自然还是无时无刻不在追求经济独立的。
秦真嗤了声:“你过了县试,当秀才了,学堂每日发你一升米,过年过节的又有鱼肉发下来,哪里还瞧得上我家那点儿营生。”
士农工商,他们家那点儿营生,说白了就是商人行径,最低贱的了,都不敢对外明说。只雇了一个信的过的闽南商人在帮他们打点,平日里,他爹都不过问一句的。
读书才是正经事儿,谁不想去念书做秀才中举人,光宗耀祖一把。
姜琬:“……”
他想起来了,明清的读书人,一旦过了县试,好像是可以领工资的,《明史.食货志六》中说:廪膳米人日一升,鱼肉盐油之属官给之。
就是说国家给考上秀才的人每天发约2斤米,还要发鱼肉油盐,在县试中考了前十名的,待遇就更好,除此之外,每月还会发一、半两银子。
所以明清的秀才不干活也可以生活,只是光吃“廪膳”会很穷,所以才落得个“穷秀才”的名声。
也有勤劳的,读书之余抄书、代写个文书、主持个族中祭祀什么的,挣点儿银子补贴家里,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发不了财的。
至于他穿来的这个朝代怎么对待过了县试的读书人,他还没听人提起过。
且州学里的学生绝大多数出自官吏之家,有没有“廪膳”一说,又另当别论。
自然不能指望。
姜琬对钱财有点执念,所以他一直在筹算着,做什么能快速增加收入,见秦家卖鸡毛的生意不错,他便也蠢蠢欲动了。
秦真到底是聪明人,看穿了他的心思:“你要发财,我给你指条路,卖字、卖画儿、卖赋,没有一样不赚的。”
强比他家做的体面又高贵,可惜他自己没这把才能。
姜琬白了他一眼:“你说的这巧活儿,只有宗先生能胜任。”
他做不到哇,绝望。
“你能拉的下身段吗?活儿我手头有的是。”秦真两眼灼灼放光,看着他:“东楼那里,有两个相好的托我给她们找个人写几行字,出半两银子,你干不?”
姜琬:“……”
听闻读书人爱惜墨宝,不轻易传出去的,他尚不知深浅,还是算了吧。
“你看你看,有钱又不挣了,你们这些人,嘴上说着‘大德不逾矩,小德出入可也’,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秦真见他犹豫,摇摇头,拿起手边的水果吃起来。
受不了读书人身上的清高劲儿。
姜琬:“……”
哥们儿,你拽的句子,不错啊,可惜用的不太对意思,嗯!
唉,古代限制可真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噢,对了,官宦之家似乎还不能经商,“故食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一旦被发现告发,是要挨抄家的。
所以秦家只能把庄子上出产的东西委托给商人去卖,自己都不敢参与。
挣钱无门啊!
姜琬无声地抱怨了句,有些迷茫。
*
“聊什么呢?”顾玠从人堆里挤出来,在他二人身边坐下,有些狼狈。
他方才被姜家三个女孩子给缠住了,才脱出身来。
秦真一见他来,眉毛扬了扬:“哟,顾公子。”
“秦公子。”双方早就认识,打了个招呼,无话可说,便坐着吃水果,嗑瓜子。
才安生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喊道:
“符舅老爷到了,这会儿在院子里站着说话呢。”
姜琬反应了一下——
是原主的舅舅符青双来了。
姜琬连忙出来,只见院中站着一个身穿葵花色圆领,金带皂靴的中年男子,正和他爹娘在说话,他是举人出身,做过一任知县,浑身上下温文儒雅,一派书生气。
“舅舅。”他上前行礼道。
符青双看着他点头,道:“嗯,怪不得宗太傅能看上你,这一改邪归正,通身的气派就出来了,明儿长大了,少不得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
姜琬:“……舅舅过奖了。”
听这话的意思,符青双是认识宗东方了。
他们父女进京小半年了,也不知道过的怎样。
符青双笑了:“方才我跟你爹娘都说过了,我这次是来保媒的,你小子,双喜临门啊。”
姜琬脸都白了:“……”
对方是谁,他,他还半点儿没想过这事儿。
“是你老师宗永明家的闺女……”符青双看了妹妹符氏一眼,又俯身看着姜琬,极高兴地道。
这门亲事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
原来,宗东方被召回京师后,当了太子太傅,专门在宫里教授皇子、世子课业,皇上听说他有个儿子,就又打算把人召入宫中给皇子们当伴读……
宗东方见隐瞒不下去了,这才对外宣布自己养的是个闺女。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了,谁知传出去后,京中想要和他攀亲的人接踵而至,踏破了他家的门槛,也不管宗小茹到没到适婚年龄,非要先订了亲再说。
就连当朝陈皇后也撺掇着皇上要为侄子揽下这门亲事,而宗东方,则最不愿意女儿高攀皇亲国戚。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说女儿已经许配出去了。
而他说的这个人……正是姜琬。
姜琬:“……”
他都快要窒息了。
不是,别的先不说,单就宗东方撒的谎,这不是欺君之罪吗。
第20章 贺礼
县试中了的喜悦还没过,姜家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婚事给砸晕了。
姜徵夫妻完全没了主意,以宗东方太傅的身份,宗家的门第不知比姜家高出多少,要是人家不先提出来,他们姜家,连想都不敢想。
可宗家远在京城,就凭一句话来订亲,他们又觉得不太真实。
奈何符青双大概收了宗东方的好处,吹的天花乱坠,非要姜徵一口应承下来:“这门亲事对琬哥儿来说只有好处,哎呀,你们还犹豫什么,再说,宗家已经对外说了,难道你们还能拒绝不成?”
“这……”姜徵道:“琬哥儿才十三,现在订亲是不是早些?”
十三岁订亲当然不早,他这是托词。
符青双瞥一眼符氏,不耐烦了:“不管了,你们关起门自己商量去,实在不愿意的,我立刻写信给宗永明,就说你们不同意,让他另想办法。”
他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和宗东方打了包票,拍着胸膛放话姜家定然对这门亲事求之不得,很快就能传回缔结两姓姻缘的聘书,谁知和姜家一说就被打脸,这让他情何以堪。
“我这不是在考虑呢吗?儿女的婚姻大事,哪个当父母的不慎重。”姜徵陪着笑道。
他上了年纪有点惧内,连带着对符家的大舅子小舅子都不敢惹的,小事情上一般都言听计从,儿女的婚姻大事嘛,他当然还是要过过脑子的。
符青双也不理会他,转头看向姜琬:“宗永明那闺女,你见过吧?长的不赖,你小子,以后有艳福喽。”
姜琬红着脸:“……”
他还是个孩子啊!
符青双在他肩头重重地拍了一下,干笑几声,进屋去了。
徒留姜琬在原地发呆发愣。
他上一世没来得及谈恋爱就穿了,这辈子,感情还没来得及开窍,姻缘就来了,真是哭笑不得。
“你这是欢喜疯了?”顾玠得知后,出来看热闹:“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老兄先给表弟道贺了,着实羡慕不已。”
姜琬:“……”
这门亲事,对他来说,还福祸未卜。
顾玠这算什么,很损的,知不知道。
“宗老呆子看上你了?”秦真也出来跟着落井下石,他围着姜琬转了两圈:“你小子除了脸白点儿,有什么好的。”
语气又酸又鄙夷,让人听不出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姜琬咬了咬牙,他在想别的事情,没功夫搭理这两位,又想了会儿,他脑子一懵,转身进屋和他的便宜爹姜徵说:“我对宗小姐,很中意。”
他相信宗东方父女的为人,他们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处,不然,也不会这么仓促地把女儿许配给他,所以……无论福祸,他都要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至少,他对宗小茹,不反感啊。总比日后家里塞给他一个从未谋过面的强吧,反正,当了古代人,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路子,没多少自由选择的余地。
姜徵:“……你认识宗家那闺女?”
符青双一拍大腿:“我说宗永明怎么要和你做亲,原来两小儿女早私定终身了。”
“不认识,从未见过她。”姜琬矢口否认,这关系到人家宗小茹的名声:“娶妻以贤,想她是宗先生教导出来的,一定不差。”
何止不差,要是宗小茹古穿今,那早慧的劲儿,说不定比他上辈子混的还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