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她父亲得罪了上头的刺史,被诬陷下狱,抄家发配,她这才入了乐籍,当了长春院的一名伶人。
当初的时候,她年纪小,牙婆贪图她一副好嗓子,就没给她卖到青楼,而是隐瞒性别把她以高价卖到了小倌儿聚集的长春院。
这两年她渐渐大了,怕性别之事隐瞒不住,再被老鸨转手卖到青楼,所以偷偷积攒了些钱,想尽早赎身出来。
可赎身之后去哪儿呢,她能想到的人,可靠的就只有姜琬了。
而且姜家门户不算高,路青荷盘算着,先到他家里去做个丫鬟,将来给他做个妾,应当不会被拒绝吧。
姜琬听她说的酸楚,忽觉心中来了一股侠义,没想别的,未经深思就说:“我替你想想去处吧。”
路青荷以为他答应了,欢喜地收起泪,细致的眉眼轻轻一弯,笑了:“多谢公子,青荷至今守身如玉……”
“路姑娘出来这么久,不怕被人发现吗?”后面的话,姜琬没打算再听下去:“快回去吧,有信儿了,我找人去告诉你。”
路青荷见他和自己疏远,连手都不肯让她拉一下,眼眶又红了:“那我回去了,恭喜公子县试得中。”
她是偷偷从长春院里跑出来的,也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
“嗯。”姜琬点点头,目送着她一步三回头,渐行渐远的离开。
*
姜琬快步穿过窄窄的小巷,走到柳家武馆,进了门,他拐去后院,摆开架势,慢慢进入练武的境地。
一招一势,左右右左,腿脚脚腿,他已经学的有板有眼儿了,半个时辰之后,一轮拳脚打下来,浑身的汗出了个透,很酣畅。
不过也到了他的体力极限,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柳大哥,你手边,有没有可靠的徒弟?急着娶亲的?”见到柳桐在一边坐着喝茶,姜琬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柳桐放下茶杯,浓眉抖了两下,满不在乎地问:“怎么?姜老弟你要给谁做媒?”
熟识了,他们便胡乱以兄弟相称,开起玩笑也无所禁忌了。
“我就想问问。”姜琬端起他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面带几分犹豫地开口。
柳桐望向他:“有什么话直说吧。”
“那个……”姜琬迟疑了下,还是往下说:“我从前有个相好的想从良,手头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可是家中没人了,想找个人投靠,我现在一门心思读书,没那个心思,因此想为她牵个线,了了此事,安心准备大考。”
算是替原主管了这件闲事吧。
柳桐一听便知他说的“相好”是什么人,世家公子嘛,被这种事情缠上也不稀罕,以为他急着脱身,所以才要给这位“相好”找个人家,促狭笑了:“干脆大哥给你找个房子,你把她养起来得了。”
姜琬汗了汗:“……使不得,使不得,她从前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家中败了才落难至那种地方,我只是同情她,没有别的想法。”
他是那种人吗?真是的。
“那你看大哥我怎样?打了二十多年光棍,还没讨上媳妇儿。”柳桐眼睛一亮,闪着和他年纪不吻合的光泽,急切地道。
姜琬打量了他两眼,噗嗤笑起来:“我那个相好才十二岁,当你女儿都嫌小。”
柳桐老脸一红,不大好意思地说:“你早说啊。”
害的他跟个老淫棍似的。
“柳大哥,说认真的,不如你认了她当闺女?”反正柳青荷扮的是男儿,赎回来改个名字,穿上红妆,谁知道她从前是伶人出身啊。
“她愿意?”柳桐有点心动。
“应该没问题。”姜琬觉得这是条光明大道啊。
“那我就腆着脸等着她来叫爹了。”柳桐是个豪爽人,凡事不想那么多,一口答应下来,脸上笑的灿烂。
姜琬:“……”
您老脸上的表情,有点儿贱兮兮的。
*
回去的路上,顾玠听说此事,意外地表情凝重:“没想到三年前那场科考案牵涉到这么多人,我估计有许多人并未直接参与,而是被迁怒的。”
姜琬:“我和你说的是柳大哥要收养女儿的事。”
这位老兄的关注点还真是独特呢。
顾玠拿手里的绢面玉扇轻轻敲了他一下:“你说,等到咱们去比试的时候,会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他的心思始终在科考上。
“不好说啊!”受贿这种事,任何时候,任何朝代,都有人铤而走险,对吧。
“不如咱们去京城一趟,打探打探下一任恩科的主考官是谁?如何?”,顾玠道,若不是正直之人主持,他就不打算考了。
也借这个机会进京游历一番。
“你也顺道看看你的小未婚妻呀。”
姜琬的脸红了下:“我这里才刚开学,家里又说要给咱们请先生教授棋艺、书画,走的开吗?”
“你不亲自去给宗小姐送信物啊,这是个多么完美的去京城的理由啊!”,顾玠陶醉地道。
第24章 办妥
姜琬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古人不是讲究矜持嘛,婚事全凭父母和媒人做主,有他何事。
“不妥,不妥,太过轻浮。”
即使去了京城,他也不能直接上门去看望宗小茹啊,更遑论以此为借口离开家中去游历了。
顾玠这厮,天天拿宗小茹的事来调笑他也罢了,关键时刻还撺掇着他犯错,是时候该教训他一顿了,姜琬下意识地撸起袖子。
所以说人果然是不能习武的,一旦有功夫傍身,就好斗了。
“想打架啊你?”顾玠见姜琬摩拳擦掌,眼神不善,识相地往后退了两步,冲他一笑,不痛不痒地道:“你打不过我的,别自不量力了。”
姜琬:“……”
他的气一下子全消了,并且想笑。
所谓脸皮厚,大抵如此。顾玠虽然痴迷习武,但学的很烂,是真的很烂,他们在柳家武馆里比试过几次,姜琬没有一次不胜过他的,而且是不费吹灰之力。
“上京的事儿你现在别想了,过段时间再说吧,反正下次府试,最早也在明年,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处理再说吧。”
一个是和宗小茹订婚的事情,姜家商量着拿什么信物下聘,一个是路青荷赎身的事情,起码要把这两件事情办妥了,抽空去京城游历一趟也未尝不可。
顾玠啧啧两声:“你说你不过挨了舅舅一顿打,怎么就跟换了个脑子一样,思虑事情面面俱到,有这么好的事儿,我也去求他打我一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拌着嘴,不消片刻功夫,就回到了姜家。
姜如玉在姜母门口立着,见了二人,嫌弃地掩住鼻子:“怎么每天回来都一身臭汗,你们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
姜家的人还不知道他们二人在柳家武馆习武的事情,他们守口如瓶,一直没说。
“自然是有好去处。”顾玠应了她一句,有些得意。
姜如玉哼了声,扭头跑去状告她祖母:“祖母,你看他们两个人天天放了学在外面玩到天黑才回来,说不定又去那些个地方了。”
说完,她眉间染着一抹羞红,看向顾玠,欲语还休。
顾玠只当没看见,瞥过视线去,表情淡淡的。
姜琬:“老祖母,我们这一身臭汗,口袋里只揣了两个铜板,哪里去得了温柔乡啊,我二人在外面打了会儿拳脚才回来的。”
他没打算瞒着老太太,如果她追问的话,他就只好如实说了。
“拳脚?”姜母眼睛亮亮的,好奇地打量着他两个问。
他二人是比之前脸蛋黝黑,看着壮实了许多。
“孙儿和顾表兄没事就对着练练。”姜琬摆好姿势,一伸胳膊来了个左右穿花手,带着风嗖嗖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拈花擒拿手。”顾玠伸出细白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繁复的弧线,嘴上喊道。
“哈哈哈,祖母,他俩这不会是跟戏班子学的吧?”姜如玉被他逗的咯咯咯笑了起来。
姜琬:“……”
顾玠:“……”
两位渴望骚气的少年无语对望,社会我大姐啊。
姜母也跟着笑起来:“好好好,练把式结实身体,跟谁学的都不要紧,只要不耽误念书就成。”
老太太被他们逗的无比开心,没再就此事追问下去,她是个开明的老人,从不会把孙辈们管的那么死。
“下次去的时候拿上几吊钱赏人,唱戏的也不容易。”末了,她还交待道。
姜琬和顾玠几乎是同时道:“孙儿记住了。”
姜母又道:“你舅舅今天又来催了,说他过两日就要上京,想带件信物给宗家,琬哥儿这亲事就板上钉钉了。”
姜琬这几日也在考虑这事儿,古代结个婚比较麻烦,什么信物儿什么六礼下聘的,听着就头皮发紧,想逃避。
但对方偏偏是宗小茹,他对宗家父女莫名的好感,又不得不说服自己认真起来。
“一切但凭祖母做主。”
姜母拿出个朱漆钱金链瓣式黄花梨妆奁,打开鎏金铜箍,从中取出一把回旋纹透雕象牙梳子,看了又看:“就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