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穆哈看她捏着帕子头微微低垂着退到一边,又忍不住打量了她几眼,轻轻一捋胡子问:“侄媳妇这是已经教她宫里的规矩了?”
威武老老实实地说:“是额娘教她的,她这几日白天一直都在额娘屋里待着。”
萨穆哈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又捋着胡子微微点头。
珍珍被威武抱在怀里,一屋子的人都当她是个孩子没人留神她,她却借此一直在打量萨穆哈,她总觉得这事当中另有蹊跷,却一时又想不到关键之处在哪。
一直到又过了三日,一个消息传来才终于解了她的疑惑,秀芳的婚事定了。
对这桩婚事,不止吴雅氏族内震惊,街坊四邻也都议论纷纷。
她这许婚的对象非同一般,乃是正白旗下包衣的曹家。
这曹氏特殊在他家老夫人孙氏乃是当今康熙皇帝的乳娘。
孙氏当年产下一子后被内务府挑去了做康熙皇帝的乳母,没想入宫伺候两年后留在家中的孩子没吃上她一口奶就不幸早夭。
皇家挑奶娘都会再给奶娘的丈夫一些银两方便他娶一房小妾照顾家中(珍珍知道后内心万分吐槽皇家办事“周全”)。
在孙氏的长子不幸早夭后,孙氏丈夫曹玺后讨的小妾顾氏生了一个庶长子叫曹寅。
等康熙皇帝年纪长大八岁登基,孙氏作为乳母被放出宫再回家中,她拼着一身老命又生了一个小儿子——这,便是秀芳要许的对象曹荃。
曹荃眼下虽然无官无职,可怎么说都是皇帝的“奶兄弟”,这是非同一般的身份啊,日子长了以后总有官运亨通的那日。
所以秀芳乍得这桩婚事,不止吴雅氏族内震惊,街坊四邻也都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中都透着:唉,萨穆哈果然是一路高升,这不都攀上了皇家的亲了。
大约是料到这消息要引得塞和里氏不痛快,曹家派媒人上萨穆哈家定亲的那天,李氏用过早点便嘱咐两个孙女去把院门栓上。
然后她就拉着大孙女练绣工,又给了珍珍一本百家姓让她读书。
珍珍耐不住寂寞读了几行就抬头问:“阿奶,这事孙女想不明白?”
姐姐手里的针在绣架上翻飞,她噗嗤一笑手上没有停下问:“你哪里不明白了?”
珍珍只觉得云里雾里,她是看不明白这秀芳如何就不用入宫了,如何又突然得了婚事,这萨穆哈怎么又突然管死了王佳氏。
“之前我瞧萨爷爷明明可惯着媳妇了,媳妇说话他都不吭声。”
姐姐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珍珍而是重又将心思放在自己的绣架上,专心致志绣那幅红梅踏雪。
眼见姐姐是不会说,珍珍又倒向另一位“明白人”,她这时感叹有个五岁躯壳的好处,那便是撒娇卖痴毫无压力。
“阿奶,姐姐瞒我,求你告诉我嘛!”
这嗓音甜的她自己都浑身一抖,而李氏似乎也吃了她这一套,放下手中的丝线抱起她说:“你怎么什么都好奇?你和我说说,你怎么就知道萨爷爷惯着他媳妇了?”
姐姐抿嘴一笑说:“她呀,偷看大人说话呗。”
珍珍朝姐姐吐吐舌头,“我,我好奇嘛!阿奶,求您了,告诉我吧。”
作为一个现代人,珍珍实在吃不透这群古人的弯弯绕,只能求她这位好奶奶行行好,看在她是个乖孙女好孙女萌孙女的份上替她答疑解惑。
李氏好笑的点点她,然后转而问埋头针线的大孙女:“大丫头,你不妨说说,这萨爷爷存的是什么心思?”
第7章
见祖母点她,她放下绣花针端正说:“萨爷爷是官场里的人,最清楚不过什么是要紧的什么是可以放过的。
王佳氏平日闹不过是家里有个爱撒泼的媳妇,说出去还能讨同僚一声笑,可要是关键日子里拖了后腿,萨爷爷自然有十分的手段能管教她。”
李氏含笑点头转而问珍珍:“这下能明白了?”
珍珍还是一脸茫然地摇头,“什么是关键日子啊?”
“关键日子?自然就是升官的大日子。”李氏点点珍珍鼻尖有些宠溺地嗔怪。
姐姐一旁看着朝李氏笑说:“妹妹还小呢,阿奶和她说这些她自然还不能明白。”
李氏搂着珍珍摇了又摇,半是感叹半是欣慰地说:“你到底是明白人,比你额娘强多了,这样子入宫去阿奶也能放心些。”
她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珍珍见姐姐掏了帕子给阿奶,随后轻轻笑了下,淡笑下美得入含着露水在朝日中绽放的花朵。
阿奶和姐姐都觉得珍珍还小,说话含了半截点到为止。珍珍一个人坐在炕上玩着羊拐心不在焉地捉摸着这话中的寒意。
珍珍用法条的思路,仔细梳理了一遍事情的时间线:
一萨穆哈得了五十两银子要给两个姑娘办事。
二事儿没办成王佳氏想贪了五十两再去办一回。
三萨穆哈得了出京办差的差事。
四萨穆哈上傅达礼家认错,且求傅达礼在他出京期间管教王佳氏。
五萨穆哈差事办得好要回京升官。
六秀芳不用入宫又偷跑着去找王佳氏报信。
七萨穆哈回京又训了一顿母女两。
八秀芳得了这门好亲事。
她拿肥嘟嘟的指尖在炕桌上划来划去,突然一醒神问:“姐姐姐姐,若是萨爷爷的媳妇贪了银子,咱们是不是能去告他?”
姐姐从绣架上抬头,捏了一把珍珍的脸蛋说:“鬼丫头,明白了?”
“那咱们能去哪告他?”珍珍决心以后闲来无事研究下大清律法,好为未来的家长里短铺路。
“咱们旗的佐领参领,还有步军统领衙门都是可以告的,再不济还有大堂兄,他出入御前频繁,为人又正直。”
“所以萨爷爷是怕媳妇办砸了事被咱们知道,一状告上去,他就算没有过错这升官的事儿也要耽搁了!”
李氏一把将珍珍搂了过来,亲了亲她的小脑瓜说:“我们二丫头真聪明,那你说说萨爷爷为什么回京又要教训秀芳和她娘?”
珍珍一瘪嘴说:“谁让他们嘚瑟到放炮的,这里住着的都是有孩子要进宫的包衣,她们戳谁的心呢!”
“那就是了,曹家虽然还在包衣,但目下也是发达了的好人家。要是家门不严名声不好,这婚事怎么定?萨爷爷首要的是看重自己的仕途,待仕途稳当了再去为秀芳打点,虽然有个先后但也算煞费苦心了,就要看他媳妇能不能懂了。”
珍珍的心一沉,总算明白萨穆哈是如何能在近年一路高升。他真是充分秉持了平日里装糊涂,关键时候擦亮眼的精神。
人精,当官的都是人精。
珍珍再想想她那一脸耿直的便宜阿玛,总算知道为什么他至今还是个守门的侍卫了。
珍珍凑到姐姐肩上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比我聪明,可姐姐都不说呢。”
“有些事,要看破不说破,要忍得住。”李氏在她身后悠悠说了一句,“大丫头,你怀着这心去宫里当差自有福分。”
姐姐“哎”了一句,整理丝线的手平稳如初。
……
萨穆哈往日里在家里对王佳氏唯唯诺诺,可这回却端正了姿态要当家作主起来。
曹家来定亲这日王佳氏还没嘚瑟上一句,就被萨穆哈死死按回了院子里,他只肯受亲朋好友简单贺一贺,接着就关张大吉说是要和女儿多说说话。
珍珍在心里直为萨穆哈鼓掌,要是往日按照王佳氏的做派,这时候不摆个流水席根本消停不下来。现在有了萨穆哈做主,一下子就从“嚣张跋扈暴发户”转成了“谦虚有礼好人家”。
高,实在是高。
珍珍还在感叹萨穆哈的好手段,傅达礼的媳妇又来李氏屋里坐了坐,她送了些银两和衣料来,又话里话外地表达了傅达礼对萨穆哈这回的安排是完全不知情。
李氏哪能不知傅达礼和那拉氏难做人,他两是长房长子长孙,傅达礼又官运亨通早早就做了内阁学士和侍郎,怎么论他家本来都是吴雅氏族里说话分量最足的。
可偏偏前几年傅达礼的祖父阿玛接连去世,后头几房看傅达礼辈分低,就不如从前那般爱听长房的规劝。
这其中就以萨穆哈家最为明显。萨穆哈本是和额森一辈的,可他家是最小的那一支,萨穆哈和额森足足差了有近二十岁,比傅达礼还小个几岁。
萨穆哈阿玛早亡,都是长房一手把萨穆哈几个兄弟们拉扯起来,还敦促最为上进的萨穆哈和傅达礼一起去念书,这才有了萨穆哈考了进士和后来的发达。
过去萨穆哈和原配都很愿意听大房的规劝,偏偏这几年他日渐和傅达礼平起平坐,继娶的小王佳氏又不安分,才有了如今和大房渐行渐远的趋势。
李氏和那拉氏又拉着说几句贴心话,那拉氏才以不打扰李氏的由头要走,李氏赶紧让珍珍送送大嫂子。
珍珍乖巧地下了炕,引了那拉氏离去才又回到正屋。
李氏捂着手炉看小孙女进屋朝她招招手,“来,珍珍,阿奶这里有果子。”
李氏手里是一枚冻梨,珍珍在穿来之前也颇爱吃这北方才有的好物,当下就蹦蹦跳跳地窝到祖母身边,谢了祖母一口口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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