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拿了帕子给她擦擦嘴角说:“慢些,二丫头啊,这些日子好好回去陪陪你姐姐,逗她高兴些。”
本来吃着甜食的珍珍,听见这一句却眼眶全红,她想起温柔美丽的姐姐,再想想以前听过的那些紫禁城吃人不吐骨头的传说,伤心得一口也吃不下去。
“阿奶,姐姐真的要去吗?听说宫里都吃人不吐骨头!”
李氏叹了口气,“慎言。要知道祸从口出。”
珍珍想想也是,这是大清朝,还是皇权社会,她可不能在皇城根底下骂皇帝老头,不然搞不好小脖子不保。
可她还是心疼,于是扯扯李氏问:“阿奶,姐姐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不知道呢,若是有主子眷顾,或许过了二十就能许婚了,又或许等到三十也能出来。”
三十?珍珍内心深刻批判了皇家的黑暗,她瞪大了眼睛惊呼:“三十!那要多少年啊!我中间都再见不到姐姐了吗?”
李氏黯然垂下双眸,“三十能见到,已经很好了……唉……”
“还有不能见到的吗?”珍珍问出口后心中却明白了过来,若是姐姐被那个有几十个儿子的康熙皇帝看上了那就只能永远在宫里待着,又或者哪个娘娘看姐姐不顺眼了,她小命都保不住。
对了,她好像记得当年看uc新闻推送八卦说康熙是满脸麻子?珍珍再想想自己那个美丽的小姐姐,脑补着少儿不宜加一百集宫斗戏码,到最后是泫然欲泣。
封建社会人吃人!太不像话了!
想到这里她又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包衣下女儿,那再过些年呢?会不会也和姐姐一样……
天啊……
她还在哀愁,李氏连着咳嗽了好多声,她入冬以后身上就不大好,过年时大多数时间也都窝在正屋的炕上养病。
珍珍赶紧爬到李氏身后给她顺气,一边奶声奶气地说:“阿奶,您不要伤心,要保重自己。”
“祖母没事。”
李氏拍拍珍珍与她吩咐:“和你姐姐多去说说话吧。”
珍珍点头,起身给祖母道别,飞速地跑去了姐姐的屋子。
珍珍穿来日久,对这一家人早已生了情感,尤其是姐姐对她最是无微不至,珍珍刚穿来时病重都是姐姐一碗碗汤药日夜陪她,病好后也是姐姐领着她每日念书识字。
想到这里她不由抹了抹泪,又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未婚夫。郎清,我走了以后你有没有想过我?唉,我真的好怕离别啊。
第8章
到了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时候,就是长姐入宫的日子,塞和里氏是通宵未眠,李氏虽然眠了一觉,但是天未亮也醒了过来。
内务府送宫女进宫的驴车早早停在了后海的大路口,这番正黄旗下包衣足足选了十余人,与吴雅氏相熟的万琉哈氏家的女儿也选去了两个。
塞和里氏边哭边送,从小受李氏教导的大女儿勉强还能维持得体,这眼圈含泪不敢在人前落下,只是圈着额娘不停嘱咐“保重”二字。
李氏拄着拐杖远远跟在武威一家身后,而额森则是一大早就跑了出去不见人影,听李氏说是怕看见大孙女走,于是去小庙里躲了起来。
宫女进宫只能带几件贴身衣物,身上现在穿的等进了宫也得脱下换上宫女的藏青色衣裳。
自打定下了要入宫的日子,塞和里氏就开始开始给女儿做内衬的衣裳,从夏天的单衣到冬天的棉夹袍一样都不少,一口气做了十来件。
她却不知,乖巧的大闺女默默地收下她为娘的一片心意,却把一句话深埋在了心底。
她如今才十五岁,塞和里氏做得再多也顾不了她在宫里接下来的十五年。
“吃饱点穿暖和点,千万别贪凉病着了,知道吗?”
塞和里氏一张嘴就哭了起来。
李氏拄着拐上走上前,素来清冷的面容上透着深深的疲态,不过几日的功夫她看上去竟苍老了几分。
不似塞和里氏的哭哭啼啼和絮絮叨叨,她只是平静地对孙女说了一句话:“记得阿奶的话,忍字心头一把刀,遇到事多想想你的阿玛和额娘。”
她话里有话,连珍珍都听懂了,她蕙质兰心的姐姐又怎么不懂。她氤氲的双眸隐含了一丝深沉的痛,郑重地朝阿奶一顿首。
珍珍的眼睛被眼泪模糊了一片,用力一揉,手背上全是泪水。
自打穿过来后姐姐是一家人里对她最好的人,现在姐姐就这样突然地离开家去宫里伺候人,三十岁前都不得归家。
珍珍恨得在心里把康熙爷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哼,什么圣祖皇帝,什么一代明君,就是个迫害人的封建统治者!
她一头扑进姐姐怀里紧紧地搂着她。
“姐姐要能写信你给我写啊!”
珍珍不懂深宫里的规矩,倒是武威含泪说:“别瞎写什么了,宫里不让往外头传消息的,进了宫就一心一意伺候主子们,别坏了事,别惹主子们生气。”
她的姐姐在听到阿玛的嘱咐时,本来含着的泪终于是掉了下来。直到她上了车还掀着帘子,依依不舍地与她们挥手。
珍珍的眼泪一下涌了上来,她仗着年纪小,跑到马车前趴在车板上哭着说:“姐姐,等姐姐出宫后珍珍养你一辈子,你一定记得要回来,回家来。”
姐姐解下自己的帕子最后一次为妹妹拭泪,“好,好,姐姐等着你,姐姐一定等你。”
时辰到了,内务府的人开始催发,隔壁万琉哈氏家的女儿红着眼睛过来,拽了拽她的胳膊。
“咱们要走了,赶紧过来坐好吧。”
姐姐将帕子塞进珍珍的的手里,死死地咬着唇一扭头钻进了车里,不再去看家人一眼。
珍珍呆呆地站着,手里捏着姐姐的梅花帕,上面有她的泪亦有姐姐的泪。
初春的风像刀一样刮在脸上生疼,然而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在起风时为她挡风,会在下雨时为她遮雨了。
到了时辰,内务府人驾车启程。就在驴车掀起尘埃时,有一高瘦的身影从远处狂奔而来。
珍珍定睛一看,是已要去从军的费扬古,他身上还披着皮甲,应是从大营里临时奔来的。
“妹妹,妹妹!”
"哟!"也不知道是哪个街坊惊呼了起来,“这费扬古小子怎么回来了,不是正在操练不日就要去南边打仗了吗?”
“唉……他不是喜欢武威家那个丫头吗,也是作孽,大概专程来送一送。”
街坊的议论在珍珍耳边晃过,她伸长头看见费扬古一路跑着追着入宫的驴车,一路跑一路喊。
“妹妹,等我去南边挣了军功回来我就去你家提亲,多久我都等你!”
“多久我都等你!”
珍珍突然又一次想起了郎清,当年她非要考离家千里的某校,她第一次去机场前,郎x也跑到她家来说过这话。
混着对姐姐的不舍,珍珍扑在塞和里氏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武威见小女儿哭到如此伤心,也搂着她的头说:“小珍珍不哭了,不哭了,阿玛心疼呢!”
珍珍这一哭近乎歇斯底里,也是她来到这个朝代第一次如此哭泣。
等到她哭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塞和里氏打了水给她擦脸时,额森这个在大孙女离开时怕哭躲起来的老头终于跑了回来。
他看见花猫似的珍珍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过来拿了塞和里氏手里的帕子,粗手粗脚地给小孙女擦起了脸,“二丫头,莫伤心啊。”
“阿爷也不要伤心。”
珍珍哭够以后恢复到了吴雅家那个乖巧可爱的六岁小丫头的状态,她说完这话还不忘回头看看坐在院子里一头雾水不通人事的小弟弟博启。
“弟弟,我们天天帮姐姐拜一拜。”
“拜,拜。是得拜。”
可珍珍哭过以后心里想的问题就更复杂起来。
如果姐姐三十岁才能出宫,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妥妥的大龄女青年,婚嫁问题绝对要变成老大难,一不留神肯定就要从此在家做老姑娘。
就吴雅氏这个情况,等姐姐出宫若是有一份不错的体己,或许在家中才能下半辈子无忧。
而如果姐姐没能出宫,那按照宫斗剧的理论也得要娘家贴补啊!可就吴雅氏这个勉强维持收支平衡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贴补姐姐的事儿。
想到这里,珍珍不由发愁起来,如何能在大清朝发家致富生活无忧呢?
……
另一边,窝在五岁阿灵阿躯壳里的某人,坐在钮祜禄家最逼仄的小院里也思考着这个问题。
身为大清第一豪门家失势的小少爷,到底如何翻身做主走向人生巅峰?
第9章
这是东城宽街国公府里最不起眼的小院子,院子不过一进,主屋三间,西厢房三间东厢房三间,围成一圈逼仄得紧,同隔了一个花园旁宽敞又华丽的主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么简陋的院子却住着故国公爷遏必隆的三继福晋巴雅拉氏,如今的小公爷法喀乃是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所出,这遏必隆前头刚断气,后脚舒舒觉罗氏就把正儿八经的太福晋和嫡少爷赶到了这。
这日是难得隆冬暖阳,可院里的主屋依然门窗紧闭,全因巴雅拉氏的小儿子依然病重不能吹一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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