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少年起初不理他,像是被他碎碎念的烦了,这才开了门。
后来,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满地都是空空的酒坛子。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家。
但听父亲说,赵家的那孩子,睡上了两天两夜,醒来后便恢复了原状,习武读书,再未让人担心。
后来更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做了官,得了圣上的赏识,名正言顺地坐稳了爵位。
明明赵谨已经不是那个孤苦的小少年。
刚才恍惚间,他却像是仿佛看到了那同样的倔强,那同样的孤苦。
周南竹试探地道,“可是因为小嫂子要与你和离?”
赵谨冷厉地扫了他一眼,“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因为这事啊,周南竹心里骤然一松。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是谁让你当初对人间家冷眼的,现在报应来了吧?”
周南竹继续道,“我告诉你,你这么整日端着,别说小嫂子要和离,就是我,我也要和离。”
赫然对上赵谨冷冷投来的一眼。
啊呸,他都说的什么鬼话,周南竹讪讪道,“我……就是举个例子。”
赵谨将第三杯一口饮下,“你继续说……”
哪能真的和离呢。
当初苏妙寻死觅活非要嫁与你一事天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你赵大公子如今已然是上了心。若是心意相通最好不过,若是小嫂子伤了心,哄哄便是了。
但总而言之。
折腾来,折腾去,不过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自扰之。
周南竹拍了拍赵谨的肩膀,“赵兄,听我一句劝,别端着了啊。”
说罢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一口吹熄了桌旁的蜡烛。
“我睡觉了,你走的时候轻点啊。”
直愣愣地就往床上扑。
随手摸来了被子就往自己身上卷,也不知道那美梦还不能续上……
刚闭上眼睛。
“嗦”的一声,小火焰重新亮起。
并着火烛燃烧的细碎声响,给他光与声的双重体验。
周南竹:……
无奈地抱着被子死死兜住自己的脑袋就闭上了眼睛。
睡意重新袭来。
耳旁,青玉瓷杯在桌上一磕,然后是倒酒的声音,再然后是酒液蔓入喉咙的咕咚声,再然后,又是青玉瓷杯在桌上一磕的声音……
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赵谨,你别仗着我们是兄弟你就如此!”周南竹突然炸毛,气咻咻地将被子丢到一边。
那人充耳不闻,誓将无理取闹,借酒浇愁进行到底。
周南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再次打了一个哈欠,无奈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谨道,“你陪我喝酒。”
“不,我要睡觉,你看看,我眼睛都红了。”周南竹扒拉开自己的眼皮。
对面没了声音,只有青玉杯在桌子上磕下的声音。
周南竹无语地看了对面的大爷一眼,好声好气道,“小嫂子是不是要与你和离,还说喜欢陆宁阳?”
赵谨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为何他好不容易喜欢上了苏妙,她就闹着要和离了,还喜欢上了旁人。
他心里甚至有了不管不顾,拆散他们,将苏妙留在自己身边的疯狂念头。
时间那么长,苏妙总会忘记陆宁阳,重新喜欢上他的。
周南竹再次叹了一口气,“小嫂子诓你的,我不经意间听到苏淮说的。”
“你说什么?”
青玉杯子重重地磕上桌子,里面的酒不断地回旋,再回旋。
周南竹无奈地将苏淮的原话重复一遍,一回头,屋内已然没了人影。
“咻”地一声,烛灭,屋内重回寂静。
只有桌上已经空了的酒坛子,以及泛着光的青玉杯。
早知道,赵谨一来我就直接说了这事。
这是周南竹趴在床上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纵马飞驰。浮光掠影。
耳旁是呼啸的风声,冷飕飕地灌进他的耳膜。
却好像没有来时冷了。
眼前是过往苏妙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上心的,只知道,他稍稍察觉到了时,就已经割舍不开了。
他要去问她。
她为何要和离?
是拉了不相关的人,逼迫他表露心迹?
还是对他已然死心,不想多做纠缠?
他还想问她。
假若他心里从今以后只有她,可不可以不要和离?
就算对他已然死心,还有没有可能重新喜欢上他?
年轻的男子,任风萧萧。
一腔孤勇。
只想将自己的一颗心捧到女子面前,自此以往,看山高水远,还有无可能。
但是——
当他到了院子里。
到了苏妙的门口时。
院内的花香阵阵,他突然就有些害怕听到的答案与他的期盼事与愿违。
还有一个月。
若还些喜欢他,最好不过,若是真的死了心,他就让苏妙重新爱上她。
总归,无耻也好,说话不算话也罢,他是不可能放手了。
赵谨推门而入,嘎吱一声。
惊动树上的鸟儿。
雅雀们扑扑索索地飞入高空。
抖落满树的槐花香。
……
第五五章
“小心点, 那可是二公子从江州带回来的百鸟祝寿图。”刘嬷嬷边走边指挥着丫头小厮们将大箱小箱搬上马车。
而后毕恭毕敬地对着门口的妇人道, “夫人,都备好了。”
余氏温婉一笑,侧过头道, “侯爷, 各院子里的礼都备好了, 玄文送的是百鸟祝寿图, 嫣然送的是亲手绣的观音像……你看, 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赵进看了一眼余氏边儿上的二儿子, 回过身貌似不经意地对着赵谨道,“既然玄文也回来了,不若让他也跟着一起去吧, 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赵谨清了清嗓子, “父亲你执意如此的话,我没有意见。”
老夫人连他都不想见,去年他才刚刚喝了杯水就开始说头疼要歇息了。今年更是提前写了信给赵谨,说身子不好。
其中意思,他哪里不知道。
他也不过是顺口提了提,这孽障说的什么话。
赵进眉头一皱,刚要发作。
余氏忙道, “侯爷,母亲她喜静,既然来信了只说让谨儿和妙儿前去,还是别忤逆母亲了。”
此话一出, 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赵谨。
只除了赵谨边儿上,暗暗磨着小牙,气咻咻的苏妙。
赵谨毫不在意,暗暗用力抓起了身侧女子的爪子,不芊芊玉手,搁在了自己的臂弯上,“走罢。”
苏妙用了吃奶的力气都无法挣脱出自己的手,只得弱弱地瞪了赵谨一眼。
这大清早的一通折腾,她没翻脸已经是够好的了。
三个时辰前。
天刚喵喵亮,东方刚露出鱼肚白。
苏妙毫无意识地撩了撩眼皮。
她怎么看见了赵大哥,还挂着黄鼠狼拜年的和煦笑意。
笑容温润得差点没闪瞎她的大眼睛。
这一定是梦。
苏妙闭上了眼睛。
顿了一会儿,再睁开。
赵大哥还是犹如一个神经病一般,杵在她的床边。
她尚未来得及尖叫,胳膊上便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那人硬邦邦地道,“醒醒,该起了。”
苏妙:??!
赵谨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他会荒唐到大半夜不睡觉去找人喝酒。
回来后还坐在他夫人的房里的看了她半晌。
还觉得很是愉悦。
比他被赐正三品官的时候还要愉悦。
天色亮了些许。
他刚准备悄无声息地回书房。
床上的女子嘤咛一声,侧了侧身子,被子垂了大半在地。
他轻笑一声,走了过去。
女子面容恬静,小扇子似的睫毛也安安静静地,只偶尔微微颤抖一下。
他刚准备将苏妙细瘦的胳膊塞进被子里。
安安静静的小扇子却突然动了。
然后苏妙睁开了眼睛。
他一慌,脑子里甚至闪过了直接将苏妙劈晕了的念头。
所幸苏妙将眼睛闭上了。
没给他这个机会。
一定以为是梦吧。
他勾了勾嘴角。
然后苏妙再次睁开了眼睛。
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手上动作比脑子快,一巴掌拍上了女子露在外面的胳膊。
然后他说,“醒醒,该起了。”
瞬间他就后悔了。
尤其是看到苏妙不可置信的眼神之时。
苏妙心里的小火苗开始嗖嗖地往上蹿,一根名叫“理智”的弦“啪”地一声崩断。
此时此刻,没有赵大哥,没有李暮烟,更没有这本狗血的书。
只有面前这个打断了她睡觉,还拍了她一巴掌的狗子。
天还没亮就扰人睡觉等同于谋财害命,你知道吗?
赵谨一阵心虚,侧头望了望门外,正欲说点什么找补回来。
苏妙不知何时掀了被子站在了床上,闷不做声就是一巴掌以牙还牙地拍向他。
他下意识地扣住女子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