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剧烈摇晃,也让众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声,纷纷寻找能抓的东西。可就算这样还是有不少人因为没有可攀附的东西从甲板上滑过,手胡乱挥舞的发出“救救我!”的绝望,被甩出船落入黑漆漆的海中。
“啊!”白兰舟蹲在栏杆边,左手死死挽住栏杆,右手却不自觉的朝滑落的人伸出,似想帮忙拉一把,最后却只是徒劳无功的伸着什么也没抓住的手而已。
从来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她忍不住哭泣,但再一次的风浪席来,让她赶紧双手抱住栏杆进行自救。再也没有其他时间去想其他。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努力跟在白兰舟身后伺机而动的那个少女却觉得自己机会来了。在风浪再一次稍缓后她抓着栏杆匍匐到白兰舟身边,眼睛一直盯着她的左手手腕上的紫罗兰翡翠镯。
找到机会后立刻扑了过来,并开始掰开白兰舟抓着栏杆的手,方便自己抢手镯。
“啊!你做什么!”风浪暂停但轮船的颠簸还在,白兰舟浑身上下都被海水浸湿,原本就已经冷得四肢僵硬,体力消耗过半,现在又来个人捣乱。让她云本就有些抓不住栏杆的手更是无力。
“给我!把你的镯子给我!”少女满头满脸也是水渍,头发糊在脸上冲白兰舟吼叫的模样,像个至死都贪婪的魔鬼。
白兰舟吃痛,从小连重物都没提过半件的她,现在被少女这样用不顾会不会掰断她手指的力度掰手,吃痛的叫了一声后便被迫放开了抓紧栏杆的手。
好机会!
少女抓住白兰舟的手腕,将她手上的镯子终于退了下来。
刚想收手却被白兰舟反抓手腕,差点将她从栏杆便拉开。
“救我!救救我!求你!”白兰舟整个人坠在甲板上,根本就抓不到栏杆,只能抓住少女的手腕,希望她能有点儿良知,只要使劲儿将自己带回栏杆边就好。
……只要带回栏杆边就好!
海水夹杂在风浪里,拍打到白兰舟脸上,让人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镯子我不要了,我不要!给你!求求你救救我!”她想活着,她不想死啊!
少女听了白兰舟的话,看看镯子后,又再看看硬抓着自己的白兰舟,在她还未回神时猛的抽回手,没了依附物的白兰舟脸上带着错愕,滑落甲板,掉入大海不见。
见白兰舟掉进海里后,少女第一件事便是将抢来的镯子带到手腕上,微喘着气笑着喃喃自语,“你不在了这些东西才真正是我的。”
微微睁大的眼透着一股子诡异,但就在她欣赏没多久后,一阵轰隆的声从轮船底部传来,引起新的动荡后也惹得众人又发出惊叫声。
也不知谁吼了一句“糟了!轮船下面爆炸了!”,顿时引发新一轮的混乱,少女们犹如无头苍蝇一样哭喊着。拥挤踩踏再次发生。
少女握着栏杆起身,用力推开靠近自己的所有人往轮船前方走,眼里亮得出奇,有一种说不出的执拗,如果此时有人靠近细听,就能听见她正喃喃的说着“我会活着,我是能活到最后,笑到最后的那个。我会活着,我能得救!”这样的字眼。
近乎魔障。
但就在此时,再一轮的爆炸引起甲板上的动荡,少女一个没抓稳,整个人便从甲板上飞出,瞬间被卷入海中。
被黑暗吞噬前一刻,错愕的眼神和朝栏杆伸出的手,似乎都在诉说她的不甘。
但人有时候,终是抗不过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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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兰舟跌入水里瞬间便开始挣扎,可是她并不会游泳,胡乱的挥舞四肢努力不沉下去已很困难,加上此刻风浪未完全停止,更将她不断的拍下水面。
一两分钟后白兰舟便力竭,等再一个水浪席卷来时,便将她打进海里,慢慢朝海水深处沉去。
细碎的气泡从她口中溢出,她看着逐渐远离的水面,不甘心又毫无办法的慢慢闭上眼。
妈妈……
我就要死了。
白兰舟闭上眼任由自己往下沉,声浪逐渐消失,直到她似乎陷入完全的安静中,即将被黑暗完全吞噬前——
——噗通!
噗通!!
心脏的跳动声犹如不甘,竟冲破死寂传进白兰舟耳里。
同一时间,似受到刺激,白兰舟突然睁开眼,嘴里溢出一串气泡后在水里调整姿势,双手一张便奋力朝水面游上去!
姿势一看便是善于游泳的人,和刚才的胡乱挣扎完全判若两人。
她想起来了。
白兰舟向上游动,眼神明亮。
她这辈子是叫白兰舟,但……上一世——
——却叫苏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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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的事并不大,王天阙刚接到电话后便连夜出发至天津,天蒙亮抵达。全部处理完也到上午约十一点左右。
回到下榻酒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倒头便睡,打算明天再回。
超过二十四小时未休,王天阙几乎是刚沾枕头便睡着。只是哪怕人已熟睡,习惯性微皱的眉头却并未放松下来,依旧微微皱着,显出哪怕是这种时候也依旧保持着一分警惕。
并不是全然的放心。
他原本五官出众,坚毅成熟,微微习惯性紧抿的薄唇和惯常没什么表情的容貌,配上高大挺拔的身姿,长久以来都是上海滩名媛世家小姐眼里的钻石王老五。哪怕早就知道他已经和白家的嫡小姐白贺兰早有婚约,也不妨碍妙龄少女们对他的趋之若慕。
当不了正房太太,二房、三房,甚至姨娘奶奶难道还不能肖想一下吗?
只是王天阙和其他热衷于在花丛中左右逢源的豪门公子相比,似乎很是不同。
更显得洁身自好,极少主动接近那些爱慕他的少女们。
要说这么多年走得比较近的,大约也只有他的未婚妻的两个妹妹,和几位被他包养,固定配他出席不同酒会的交际花而已了。
比起旁人来,王天阙在这方面真是“朴素”。所以也得了个长情的好名声。
就连他自己的父亲,也曾私下调侃过自己的长子这副更爱工作的态度,很多事情都事必躬亲,是个真真正正的工作狂。
但只有王天阙自己知道。
他的事必躬亲,只是因为他不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而已。
这个世界上只要出得起“价格”,任何人都会背叛。
甚至有些人,连自己都会出卖。
王天阙这种很难相信别人的性格,也和他年少时的遭遇有很大的关系 当年他的妈妈虽说是王家正室,明媚正确的大夫人。却并不是特别受宠。好在因为有王天阙的存在所以王父对王大夫人还算尊敬,两人也谈得上相敬如宾。
但二姨娘,也就是王天阙的二弟,王少轩的生母。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偏那时民国宪|法刚有变更,言明就算是庶出,只要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太太,除未承认的私生外,无论男女均享有继承权。
这条法律让不少豪门世家的姨娘太太开始动起了脑筋。
毕竟别看姨娘走在外面也会被人尊称一声“太太”,但实际上依旧是主人家不高兴说卖就能卖掉的“玩意儿”而已。
虽说现在姨娘的地位也没什么太大变化,可至少……能为自己的子女多盘算一些啊!
偏偏王大夫人身体向来不太好,那时又逢受了风寒,足足拖了半年有余,不仅一直不见好,还越发沉重。
没多久后便在王天阙十三岁时病逝。
王大夫人自知自己不行时特意将王天阙和自己从娘家带来,从小一起长大的忠仆叫来。各种托付后将还年少的王天阙交给对方。
并告诉他,如果这个王家最后只有一个人能相信,那就一定是这位忠仆了。
可王大夫人一定想不到,人是会变的。
尤其是在足够的利益面前。
王天阙十五岁时,王父因事外出,约要近半年才回。而二姨娘早用了近三年的时间收买了这位“忠仆”,撑着王天阙去马场骑马的时候故意害他从马上摔下来。
愿本是想做出意外,让王天阙摔死。虽知道他命大,只是受伤。
但麻烦的一点是王天阙从马上摔下来时撞到了头,导致视觉神经上有淤血,产生了短暂的失明,只要等到淤血慢慢消散便能恢复。
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让完全失明的王天阙继续留在王家,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王天阙失明的事原本二姨娘瞒了下来,不打算告知出门在外的王老爷。但这事被大管家知道后立刻秘密发了电报,等再收到回复,王老爷请自己世交白老爷上门将王天阙接走照顾一段时间时,中间耽误了约有一个多月。
而王天阙也在这一个多月里,吃尽了二姨娘以及王少轩的苦头。
这中间,还包括他和他生母相信的“忠仆”。
一个以为忠心耿耿的人,一旦背叛后所用的手段,也许比原本的敌对方更为冷血残酷。
这位忠仆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还是少年的王天阙甚至一度认为,也许自己根本熬不到王父回来。直到白家老爷上王公馆接人时,他都有些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少年丧母,失明后最彷徨无依的时候又遭唯一信任的人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