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本是从钟粹宫来的,德贵人性子温和受了苦也压在心里,不过这宫中所发生的事早便就传到他耳中,德贵人这般隐忍更是让他心疼不已。
又加上临走前荣嫔特意为德贵人的近身宫婢讨赏,说道那宫婢为了德贵人大雨夜在承乾宫门外跪了半个时辰,虽然遭了承乾宫的羞辱却是一声不吭地,自己追问方才回答,倒真是个忠仆。
康熙哪能不知晓荣嫔此番何意,无非是借着为那宫婢讨赏的由头,将钟粹宫的过分行径说出来。
荣嫔身为承乾宫主位有照看德贵人母子的责任,又曾遭受过四子早夭的伤痛,自是看不惯佟佳贵妃的行径。
她的性子一向温和隐忍,又因子嗣的事与他疏离,此刻却是愿意为德贵人站出来说话,想必那夜也是气急了。
康熙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来,可见着这般情况哪里还发的出来。
佟佳贵妃虽犯了错,但到底有心忏悔,又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
那承乾宫打人的贱奴仗势欺人,他本是打算直接赐死,结果佟佳贵妃抢先一步已经将人打得半死不活,倒让他一点话茬都找不出来。
佟佳贵妃总算止住了咳嗽,轻轻抽噎着,“皇上,都是臣妾不好,若不是臣妾一时病倒,便也不会害得乌雅妹妹差点难产……”
她虽然表面上演技精湛,心头却是发着虚,害怕康熙看出什么破绽。
康熙试了下她手的温度,寒凉的如玉一般顿时蹙起了眉,“这般冷的天,又生着病在屋外做什么?”
他侧头看了眼春桦吩咐道:“还不快搀扶贵妃进屋。”
见着康熙尚且还关心着自己,佟佳贵妃心头一松。
却还是摇头阻止,装出坚定的模样道:“此次祸端就是从臣妾这院不成器的奴才们起的,今日臣妾责罚这奴婢就是要他们看看,往后一定要分清什么主什么才是次!说到底还是臣妾不好,若不是他们太过担心臣妾,也不会如此。”
看来外头的棍杖不停,佟佳贵妃便也不会回去。
康熙瞥了眼长板凳上绑着的春菡,“罢了,先别打了。春桦,春玥,将贵妃搀进殿里。”
佟佳贵妃从善如流地下了台阶,“虽然皇上能原谅这个无礼数的丫头,但此事事关德贵人,还是让人将春菡送去钟粹宫,任由德贵人处置吧。”
若是留在承乾宫,迫于压力她便不得不打杀春菡,可送去德贵人那头便是不一样了。
佟佳贵妃打赌,就是给德贵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教训春菡,反而还要派人好好照料她。
春菡毕竟是从小跟着她的,她打是打了,但还是想保春菡一命。
佟佳贵妃吩咐完,方才任由着春桦春玥搀扶着半躺在床上。
殿里暖暖的碳火旺气熏着,盖上厚重的锦被佟佳贵妃方才觉得好受多了。
她楚楚可人地垂着泪看着坐在一旁的康熙,“臣妾差点害死了皇嗣,犯了如此大错自知罪孽难赎,只是臣妾最怕的是皇上因此而恨上了臣妾……”
康熙微叹一声,随即拿起丝帕给她擦起眼泪来,“你那时病得昏沉,哪里知晓这些事情,也都怪这些奴才擅自主张竟是将所有的夜值太医全部调来。”
“他们也是太关心臣妾,所以才……”佟佳贵妃不留痕迹地为着承乾宫奴才们找着由头。
康熙却是不愿意就此别过,沉声道:“忠倒是忠,但愚也是够愚笨的。难道在这群奴才眼中,这紫禁城中就认你一个为主子?”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是让佟佳贵妃心一跳,脸上的神情勉强起来,“皇上怎么这么说,他们哪敢这般想呢?他们不过关心则乱罢了。”
“但总归是犯了错,罚必定还是要罚的。”康熙的语气放缓,“贵妃如此宽容,反而纵容了他们。”
佟佳贵妃微微松了口气,以为只是罚些例银什么的。
可康熙下一句话就又让她提了心,“这些奴才们不知宫规,目中无人,实在不适宜再待在承乾宫里服侍贵妃。朕改日让内务府重新拨一些□□好的奴才们来承乾宫。”
佟佳贵妃气得几乎咬牙,承乾宫的奴才们都是她用惯了的心腹,还有不少是父兄塞进宫中专门为自己传递消息的。
太皇太后和皇上倒真当是亲祖孙,一个削权另一个竟然想索性将她的心腹全给调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筒子:呸,合着老娘白忙活了。
第9章
佟佳贵妃当然不能让这事发生,忙是微咳了几声道:“皇上,这些奴才都是臣妾用惯了的。臣妾如今尚在病中,换了新人恐怕一时会不习惯……”
“正是因为贵妃尚在病中,所以更应当换批奴才好好照料贵妃。”康熙本就打算借此机将承乾宫的奴才全部换成自己的人,只是万事不能做得太过。
他随即又转了口锋,“不过贵妃的习惯最重要,这次便先换一半吧。贵妃好好挑些自己用的舒心地留下来,其余地换了去。”
康熙从床榻上站起身,“贵妃好生歇养着,朕还有公务要忙。”
原本佟佳贵妃尚有用不习惯新人作借口,便是被康熙强硬换了她还能装病说着新人用不习惯,借机再将人要回来。
如今只换一半,她确实没了好推搡的借口。
太皇太后那边轻轻松松便将她抚养四阿哥的请求推给了皇上,如今佟佳贵妃也只能从皇上这儿下手。
犹豫了下见着康熙就要走,她忙开口道:“皇上,臣妾知晓自己无法弥补德贵人那夜的痛,只希望能够替她抚养四阿哥,还请皇上允了臣妾的请求,好让臣妾焦灼的心得以心安。”
康熙回头看向佟佳贵妃,不留痕迹地微蹙了下眉头。
德贵人虽不说心中到底还是怨贵妃的,他却是未责罚于贵妃,已是让德贵人受了委屈。
如今若是再让贵妃来抚养四阿哥,德贵人那头恐怕真得便要寒了心。
只是贵妃提出的请求合情合理,他也不好随意推辞。
康熙道:“四阿哥方才出生,倒还不着急。你尚且在病中先不要想这些事,好好养病才是。”
佟佳贵妃泪从眼眶中流出来,“臣妾的病逝愈来愈严重了,太医说这是心病,或许正是因为臣妾对德贵人的愧疚难安所致。还请皇上允了臣妾吧!”
“你瞧你,怎么又哭上了。”康熙有些无奈地松了口,“有关皇嗣抚养,朕不得不与皇祖母商议着,若是皇祖母那头不反对,朕便让人将四阿哥给你抱来。”
***
钟粹宫
清水微拧着眉头,给德贵人梳着发髻嘴上不停念叨着,“这贵妃也真是,将受了罚的春菡大张旗鼓地送到咱们宫里算怎么回事?可不是在欺负主子您是罚不得,只能好好供着吗?”
年清芷在门外便听到了清水的声音,用手肘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含着笑说道:“就你嘴碎!主子还未说什么呢,你便先唠叨废话自己爽快了先!”
清水微微跺了下脚,“清芷,我这不是在为你和主子打抱不平呢嘛!”
德贵人笑了起来,清水虽是比清芷年岁要大上几岁,性子却是活泼地很,在清芷面前反而像妹妹。
两人的性子虽大相径庭,又喜爱斗嘴,可关系却是亲密无间。
只是想到没过多久,便要亲手将清芷送到承乾宫,往后这样的日子便不多见了。
德贵人不由有些黯然,便岔了开话题问道:“春菡的伤势怎么样了?”
年清芷将红漆底托盘放在桌上,“回主子的话,伤口已经在结疤了,不过彻底好还要过一段时日。”
这一次佟佳贵妃也是下了狠手,把自己身边从小跟到大的春菡打得半死不活,这都快一个月了春菡才勉强能下床走路。
不过在她看来,这春菡倒也是活该。
一直为着佟佳助纣为虐,如今撞上了铁桶,被自己拿着把柄开刀也是正常。
不过也因为此事,春菡可是恨透了年清芷,一见就怒骂、一怒骂就牵扯到伤口叫个不停。
年清芷恶趣味陡升,便主动向德贵人请缨负责给春菡送吃食,没事在春菡面前乱晃,是把春菡气得不行。
德贵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待清水将最后一朵珠花插上,她站了起来轻声道:“走吧。”
外头佟佳贵妃要抚养四阿哥的传言愈演愈热,里头皇上却因估计德贵人而一直未松口答应佟佳贵妃的请求。
眼见着四阿哥离满月越来越近,再僵持之下不是皇上妥协了贵妃,便是贵妃又想出了新法子让自己的愿望得逞。
与清芷仔细盘算了下,德贵人决定今日便去找太皇太后请旨。
到达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在佛堂礼佛,待念完一大卷《华严经》,一旁的宫婢方才敢上前通传德贵人来的消息。
太皇太后听着德贵人上门来的消息只微扬了下眉梢,似是早已知晓她来的目的,轻叹道:“这孩子倒是个知恩懂礼的。”
苏麻喇姑搀扶着太皇太后来到殿前,德贵人已是等了半个时辰,只见她穿着素绒绣花旗装,不急不缓地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抿着杯中的茶水,神情宁静淡雅。
若不是事先知晓,这般气派倒真看不出来德贵人竟是包衣奴才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