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姑早知佟佳贵妃不肯回去,早便吩咐了宫婢捧着缠枝软垫和热茶在殿外奉着,忙招了招手让宫婢将东西捧了进来亲自端给了佟佳贵妃。
见着她仍摇头拒绝,方才温声道:“此事娘娘不知情,太皇太后必定不会多怪罪于您,可若是您因着跪在这儿受了病,太皇太后和皇上到时候都是要心疼的。”
苏麻喇姑跪下将缠枝软垫轻轻塞到佟佳贵妃膝下,轻声说道:“若是太皇太后醒了,贵妃将缠枝软垫还给奴才也不急。”
佟佳贵妃这才接受了下来,不禁有些感慨苏麻喇姑如此得皇上敬重,正是因为她会做事会做人品德又高。
太皇太后睡了两个时辰才悠悠转醒,听说着佟佳贵妃在外面跪了足足两个时辰,却是连脸色都未变一下悠悠地起身由着宫婢为自己穿着衣服。
苏麻喇姑伺候着太皇太后洗了把脸,又将一个紫金手炉塞进她手中,这才扶了她走进殿中。
苏麻喇姑一早便穿了消息来,命人将佟佳贵妃膝下的缠枝软垫拿了走。
本来没有对照佟佳贵妃本还不觉得,一没了缠枝软垫这才感受到这地板又凉又硬,她身娇体贵地哪里受过这般的苦,差一点儿便就支撑不住。
就在歪了歪身子,考虑要不要装晕过去博取些许太皇太后同情之际,佟佳贵妃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忙定了定神,不消片刻眼眶便红了一圈及其自责的模样。
太皇太后虽然老了,但眼睛和心还敞亮地很,又是在这宫廷中混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又怎会不知晓佟佳贵妃的小心思。
倘若是小打小闹地,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也就放了过去,如今这佟佳氏竟然将主意打到了皇嗣上。
吴三桂在衡州称帝,皇帝正忙于撤藩,一时顾不及宫里头,没想到竟是出了这般的乱子。
太皇太后虽心头不悦,但到底佟佳贵妃之父乃是皇帝的亲舅舅,又在平定三番之际立了大功将吴三桂之子抓捕进宫。
加之此事根本无证据,佟佳贵妃只需托词自己毫不知情,便是能将蓄意谋害皇嗣的嫌疑洗清。
如今皇帝正是用人之际,怎般说也不好多加责罚佟佳贵妃凉了外臣的心。
太皇太后淡淡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佟佳贵妃,开口指责宫婢,“怎么任由着贵妃跪在地上,还不快扶她起来。”
听着太皇太后的口风似是无要贼怪于自己的意思,佟佳贵妃心头一松却是躲过上前搀扶的宫婢,眼泪一掉愧疚地哭泣起来,“老祖宗宽厚,妾身却是不敢起来。若不是妾身那一日突发疾病陷入昏沉,也不会让乌雅妹妹陷入如此陷阱,一想及此妾身就愧疚地夜不能寐。”
她拿起丝帕掖了掖红彤彤地眼角,似是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模样,“老祖宗就让妾身跪着吧,妾身实在是不知晓要如何赎着罪责了……”
“你也是病得昏沉,并不知情又何错之有?”太皇太后由着苏麻喇姑搀扶坐至座椅上,“还不快给贵妃赐座。”
佟佳贵妃戏演足,如愿以偿地听到料到地结果,才方抽着泣任被宫婢搀扶起身坐在了椅子上。
她本想顺着话茬说道自己内心愧疚想补偿于乌雅妹妹,再趁机将抱养四阿哥的事提出来。
却是没想到太皇太后话锋一转,“贵妃你虽不是故意如此,但皇后逝世后,你身为贵妃暂代统领后宫之责,却是连自己宫中的宫婢都无法管理好,差点害了德贵人母子两条命,这便是你的失职了。”
她顿了顿,语气平和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佟佳贵妃心头一颤,“你如今身子不比从前,统领六宫有了疏漏倒也实属正常,哀家便让惠嫔帮你分担着些,这段时间你便在宫中静养着。哀家这儿有几卷佛经,你且拿去抄去,有定心凝神之效。”
佟佳贵妃心中微惊,太皇太后此话说的冠冕堂皇,句句是为她身体着想却是提拔惠嫔制衡于她,说什么宫中静养明明是禁足的意思,说什么佛经有定心凝神之效,不过是罚她抄经书的由头!
可这委屈她却只能咬牙受着,谁叫太皇太后说的话如此滴水不漏,字字在理让她半分推辞的机会都无。
佟佳贵妃只能跪着领了那沉甸甸的“恩德”,她却是心有不甘,如今德贵人母子俱全,她却是搬起石头砸起了脚这让她怎么咽下这口气。
无论如何她也要将四阿哥的抚养权要过来,她重新稳了稳心神装出一副愧疚难当的模样,“老祖宗如此宽容,妾身却是不能委屈了乌雅妹妹,妾身愿意帮乌雅妹妹抚养四阿哥,必定尽心竭力不敢有误。”
太皇太后淡淡扫过她,话语圆滑地开口,“贵妃你病体孱弱却还是为德贵人着想,实在是仁爱之举。只是抚养孩子太过殚心竭虑对你身子不利,此事还是缓缓作罢。”
佟佳贵妃这头被分了权那头又要禁足抄写佛经,现在连四阿哥的抚养权都要不到,她实在是不甘心。
忙又眼圈红了红,抽泣道:“老祖宗宽厚念着妾身身体,可妾身若是无法帮乌雅妹妹抚养四阿哥,便是在病中仍然愧疚难安无法安眠。还请老祖宗圆了妾身的心愿吧,让妾身为乌雅妹妹做些什么,也好让妾身焦灼之心好受一些。”
第8章
佟佳贵妃这般说辞出来,太皇太后却是没了推脱的由头。
她不留痕迹地微蹙了下眉心,细细想了会儿随即方缓声道:“罢了,此事哀家会与皇帝提及,你就先行回去歇息罢。”
佟佳贵妃回了承乾宫便气得将殿内物品砸了一通,她本就没打算让太皇太后从心底里相信她是全然无辜。可是也断断没想到收拾一个乌雅氏竟让她白白损失了这般多,便是连四阿哥的抚养权都未要来。
一个治下不严便将她统领六宫之权要了过去,那惠嫔又是什么的东西,不过是会讨老祖宗开心罢了,凭什么敢来分她的权!
春菡跪在殿外听着殿内的动静吓得忍不住牙齿打颤,听着春桦出来道贵妃唤她,方才颤颤巍巍地进了殿中。
一进殿中便被佟佳贵妃猛甩了一个巴掌,她本就站不稳一下子就摔倒了地上,生怕佟佳贵妃要杀了她忙哭着道:“主子,奴才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奴才从小就跟着主子,奴才对主子的心天地可鉴,求娘娘看在奴才忠心一片上饶过奴才吧主子!”
佟佳贵妃纤长的玳瑁嵌珠宝护甲抵在春菡的下巴上,硬生生将她的下巴抬起来狠声道:“春菡你知晓你错在了哪里吗?”
春菡雪白的下巴被那尖细的护甲顶着,划出了血口子疼得她唇直颤,她却是不敢叫一声,“奴、奴才错在了不该打那宫婢!”
“你蠢在太愚蠢!”佟佳贵妃气声道,“风口浪尖上,你非要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
到底春菡是从小跟着自己的,她便是再生气还想着留她一命,只是如今这事都闹到太后跟前了。
佟佳贵妃松开春菡的下巴,“你的命便是我都不一定能保住,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
康熙的龙辇还未至承乾宫,便是遥遥地听见殿内木棍敲击在皮肉的声响和婢女的哭喊声,“主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康熙微蹙了下眉间,撩起袍子走下龙辇踏进承乾宫中。
殿前的院落满满当当地站满了一院的宫婢和太监,中间一个木板凳上面被绑着一个宫婢,那宫婢下半截淡兰色的衣裙已是被鲜血沁满,鲜血不住地往下滴答着,木板凳下堆积了一滩的血色。
佟佳贵妃正半躺在榻上不住地拿着丝帕掖着眼角,平日里华美的脸庞没了血色一副伤心的模样。
因着那宫婢的声音大,直到康熙踏进了庭院中方才有人注意是皇上来了,顿时满院落的宫婢和太监跪了下来,就连那行刑的太监也停了手中的活一起行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佟佳贵妃抬起带泪的眼,瞧见穿着绛色大襟右衽,袍外着鸦青褂的高大身影往里头走来。
虽然出行劳累,康熙却仍旧神采焕发,眼睛深邃有神明亮。
佟佳贵妃心中暗喜,她本就是打听好了康熙去了钟粹宫找德贵人那小贱人去了,算好了时辰知晓他要来找自己算账,方才故意挑了这时候收拾春菡,便是要做一出戏给康熙看。
果真是挑在了好时候,不然就春菡这身子骨,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地住两回这般的责打。
佟佳贵妃忙从贵妃榻上半坐起来,挣扎着起身想要行礼,却是腿一软差点跪倒在了地上。
幸好旁边的春桦眼疾手快忙扶住佟佳贵妃,她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春桦将佟佳贵妃重新扶在贵妃榻上,方跪倒在地道:“还请皇上原谅主子礼数不周,实在不是主子不想起身,而是无法起身。”
康熙眸光落在佟佳贵妃雪白的脸庞上,她平日红润的唇如今素淡着,眼角微红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极是楚楚可人。
他微抿了唇,“贵妃身子还未好?”
佟佳贵妃佯装出虚弱的模样,拿着手帕捂住唇轻轻地咳了起来。
一旁的春桦忙替她答道:“回皇上的话,主子也是被那夜惊吓着了,想及自己差点害到德贵人母子,她这短时间没有一夜是安稳顺畅地。今日又在慈宁宫跪了两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便站不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