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啊!没人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给什么给,那群当官的龟儿子全都跑球了!”
那年轻女子又问:“斗城不是还有潘王爷坐镇吗?”
旁边的大娘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转头看着那女子:“你是说,那个被歌姬迷得五迷三道,还修了个破庙逼大家去上香的龟儿子?”
“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大娘道,“你是外地来的吧?那龟儿子已经很久没出来管事了!”
放在往日,谁敢这么说潘王爷,传到他耳里那肯定是要掉脑袋的。可最近半年来,潘王爷整日关在王府里不再出门,城里的事早就不管了,那“念娇阁”也不复往日那般香火旺盛。
旁边的人又道:“会不会和那食血邪物有关?他们想把我们关在斗城里自生自灭?!”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又集体爆发:“他娘的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说那些有钱的怎么前几天风风火火地跑了!原来是早就听到了风声!老子就知道这群当官的龟儿子心最黑!只放消息给有钱人!”
这话一出,众人闹得更凶了。
阿芜听了几嘴,结合昨日那小厮的话,瞬间明白了一切。
她明明站在满是人的长街上,却突然觉得全身很冷,幼时绝望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五岁那年的寒风仿佛跨过十年的时光,在炎热的蜀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再一次“呼呼”地吹在她的身上,冻得她直打哆嗦。
他们,整个斗城里剩下的人,好像都被抛弃了……
众人在城门口闹了一整日,闹得累了、饿了、渴了、再也没有力气了,也没见有一位官兵前来。
众人闹了一整日,阿芜也在客栈旁那个很隐蔽的角落里坐了一整日。
入夜后,城内起了风,吹在手臂上泛起丝丝凉意。阿芜望着长街上或坐或躺的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管他们怎么闹都是没用的,城内说得上话的人都已经跑了。
她想劝大家回家,事情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因为她兄长还在城中,还有许多散修们在城中,再不济还能写信给其他仙门世家。
他们和那些当官的不一样,他们不会抛下斗城。
阿芜想着想着,趴在膝盖上睡着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再醒来时,天色灰蒙蒙的,原本聚集在街上的人全都不见了,长街上空荡荡的。
阿芜以为他们都回家了,也站起身往客栈里走。
正在此时,突然有两道人影从长街另一头向这边跑来。前面那道人影十分瘦弱,跑得跌跌撞撞,好似下一刻就要跌倒,后面那道人影健步如飞,一眨眼便要追上前面那人。
前面的人边跑边喊:“有人吗!谁能来帮帮我!”
是阿怜!
阿芜快步跑过去,按照兄长教自己的方法,从怀中摸出一道黄纸符,掷向后面那道人影。
“定。”
那人瞬间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芜扶起跌在地上的阿怜:“阿怜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阿怜颤抖着肩膀抬起头,一双眼里全是泪水,她紧紧握着阿芜的手:“我……我阿爹和阿娘……全死了……”
她一把抱住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伙伴,放声痛哭起来,泪水将阿芜的肩膀都打湿了。
阿芜扶着阿怜来到客栈门前,她一脚踢开虚掩着大门,确认没有可疑的人后,带着阿怜进了客栈,又转身将大门锁上。
“现在已经是午时了。”阿怜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城里全是怪物……”
阿怜的眼睛因为哭过还红肿着:“大家都死了,阿芜我们也会死吗?”
阿芜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安慰她道:“不会的,我阿哥还在城里,我们去找我阿哥。”
阿怜摇头:“没用的,他们都受伤了,你阿哥也受伤了。”
“我阿哥受伤了?!”阿芜道,“你怎么知道?”
“昨晚我来帮我阿爹。”阿怜指着客栈外面的长街,“那些人里有很多人变成了邪物,它们杀死了其他人,还……杀死了我阿爹。”
“我躲在柜台下面,躲了很久,直到听见你阿哥的声音我才出来。我看见了你阿哥,他和其他散修在一起。”
阿怜又开始哭:“我听见那些散修说……说斗城没救了,我们都得死,只是时间问题。”
阿芜满脑子都是兄长受伤了,焦急地问道:“我阿哥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听到他们说申时邪物的功力最弱,他们想试试看能不能合力打开城门。”
阿怜似乎是累极了,没说几句话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阿芜搬了椅子坐在窗边,推开一条小缝,注视着长街。
申时刚到,街上传来几道极低的交谈声。阿芜立刻站起身,撑着窗台往下望,在几道人影中一下子便看到了兄长。
他穿着一袭青衫,上面全是斑斑血迹,一头束好的发也微微凌乱,左手手掌上缠着纱布。
阿芜虽然看不见掌心,但她觉得那掌心里的纱布,肯定早已被血浸透。
“阿哥!”阿芜撑着窗户轻声唤道。
楼下那道青色的影子瞬间僵在原地,随后,他抬起头,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阿芜。
“阿哥,我……”阿芜站在兄长面前,看着他面上的表情,突然后怕起来。
男子抿着嘴没说话,用极平淡地眼神看着阿芜:“你现在胆子大了,我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是不是?”
阿芜低着头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他几名男子神色凝重地看了看四周,催促道:“白沂兄,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白沂侧头和他们交谈几句,对阿芜道:“老实呆在这里,等会儿再跟你算帐。”
随后和那几名男子走到城门口。
阿芜不懂什么是修为,她只是看到阿哥和其他几名散修的佩剑在空中盘旋着,发出各色的光芒。
她看到城门缓慢地向内一点点被拉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金黄色的光芒洒在地上,带着生的希望。“阿芜,我们能出去了!”阿怜激动地握住阿芜的手道。
阿芜笑着说:“我都说了,我阿哥是最厉害的,即使受伤了他也是最厉害的。”
就在他们都以为能出去时,地面忽然开始震动起来,紧接着,一阵密集又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从四面八方向城门口奔来。
几名男子面色一变,互相交换一个眼色:“白沂兄,你修为最高城门就交给你了,我们去解决后面那群邪物,动作要快!”
白沂点头,头也不回道:“阿芜你们过来。”
待阿芜走近后,他又道:“一会儿阿哥让你走,你就带着阿怜出去,你们去金陵找叔叔。”
阿芜抬头望着半空中的兄长:“那阿哥呢?”
白沂顿了一下,旋即神色自然道:“我解决完城内的事就去找你。”
阿芜皱着眉头看着兄长。
白沂望了眼身后密密麻麻的邪物,声音中带了几丝着急:“你记住阿哥的话了吗?!”
阿芜慢慢点头,哑着嗓子道:“我记住了。”
白沂听到这话松了口气,专心催动城门,随着城门越开越大,他额角也隐隐冒出青筋,一丝血迹顺着嘴角往下淌,他赶忙抬袖去擦,又低头去看妹妹,见她老实站在城门边,又神色自若地收回手。
“白沂兄!你带她们先出去!去通知四大门派!斗城这事不简单!”
随后,是一道□□被穿透的声音响起。
阿芜和阿怜惊恐地看着后面,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阿怜更是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一只手从背后刺穿了那男子的胸膛,鲜血从胸膛处汩汩淌出,染红了衣袍,那只手还在不断地转动挠抓着,他目光逐渐涣散,喃喃道:“快……走……”
白沂仿佛没听见般,连头也没回,只是咬紧牙关加力催动城门。
大片大片的光从门缝处照射进来,那门缝已足够两人通过,白沂将佩剑钉在离城门口三尺的地方,朝阿芜道:“快走!先去通知人再去金陵!”
阿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泪水渐渐涌出眼眶,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泪,拉着阿怜走到门边,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白沂从空中坠落,他头抵在剑柄上,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喘着粗气。
“阿哥,我不等你了。”
一双白色的绣鞋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他顺着绣鞋往上看,是阿芜满是泪痕的脸。
阿芜蹲下身紧紧抱住兄长,像五岁那年在家门口的雪地中那样。
她张开手,手心里是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黄纸符,她若无其事地拍了几下兄长的背:“阿哥,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白沂原本悬着的心,听到这话又落了回去,他轻声道:“不要在外面野,早日去金陵找叔叔。”
阿芜站起身,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兄长,半晌,她别开头。
“移。”
阿哥,这次是我骗到你了。
第16章 阿芜怨散
林菀睁开眼,手中的香还在慢慢燃烧着,香灰簌簌地往下掉,顺着虎口落在地上,与灰色的地面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香还未燃尽,问怨却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