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公子负刍伸手直指熊犹,“你楚王熊犹就是证据!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其实你不是父王所出,而是这贱.人和黄歇生的的孽.种!”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继续道:“不光是你,你大哥熊悍也是黄歇的私生子!你娘是黄歇那老狐狸进献给父王的,我找人打听过了,早在进宫前这老不修的就和你娘勾搭上了,等你娘珠胎暗结后便赶紧送进了宫。你们以为这事做得□□无缝,却没料到,正是你们的长相出卖了你们肮脏的交易!”
熊犹怒极反笑,“寡人看你是疯了,为了谋权篡位竟然造谣污蔑,刻意中伤。你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点。”
“闭嘴!”公子负刍大喝一声,“这家里只有我和父王长相肖似,我才是父王真正的血脉!这个王位本来就该是我的!”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不知所谓!”熊犹上前一步,正想要和负刍理论,却被一群士兵团团围住。
“我看你是死到临头还嘴硬!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替父王肃清王室血脉!”公子负刍抽出长剑,一下刺入太后李环的胸口。
熊犹惊愕地看着李环缓缓倒下,喉中发出嘶哑的长啸,“不!”
太后李环鲜浓的血液霎时溅满了公子负刍狰狞的脸庞,他从尸体上拔出剑,用袖子细细抹去剑上残血,转头看向一脸悲痛的熊犹,“别急,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在熊熊火光的映衬下,他整个人宛如妖鬼降世。
当夜楚宫内血流成渠,次日,令尹李园一族也被满门抄斩,公子负刍当即自立为王。
楚王熊负刍的成功谋反绝非侥幸,上位后,他立刻废除了前任楚王熊犹推行的变法之策,这是他获得楚国国内几十位封君支持的先决条件。不同于他胸怀大志的两个兄弟,熊负刍只想安安心心地做一个被架空的傀儡君王【注】。
*
咸阳宫中,赵政拧着眉听完了驿使的禀报。凝思半晌,他附在李宦侍耳边吩咐了几句。
李宦侍听罢,叹着气打躬出了殿门。
就在方才大王下了命令,让所有知情人对楚宫发生的惨剧守口如瓶。
李宦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赵政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大王要向王后隐瞒这件事,明明他们君后之间早已深情不再了,不是么?
更何况,难道对大王来说,迟到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了么?
待李宦侍走后,赵政怔怔地发了会儿呆,待回过神来后,他才恍然发现将军蒙恬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内。
蒙恬这回是来述职的,除此之外,他还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前不久,末将似是在燕赵的边境看到了长安君成蟜。后来末将派人去查探了一番,原来当年长安君侥幸从崖底逃脱,后又改头换面,化名樊於期,如今是做了燕国的将军。”
说完,蒙恬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忐忑地握紧了双拳。
他违逆父亲蒙武的命令,抛开了明哲保身的念头,只是因为不想再一次欺骗自己儿时的玩伴、如今效力的君主。
“亡命之徒,不足为惧。”赵政沉吟片刻,从鼻中轻嗤出一声。
蒙恬看着赵政冷硬的面容,想从里面找出一丝不忍、半分不舍,却什么也没发现。
他正失落着,忽见赵政冷眼冷笑道:“那燕王喜和太子丹都是愚蠢懦弱之人,成蟜他竟然会选择投靠燕国,真是蠢钝如猪,愚不可及!”
蒙恬不忍地问道:“那大王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修书一封,派人寄往燕国,寄与燕王喜。不出一月,他必会呈上成蟜的人头。”赵政的眼底幽沉如水,杀意顿起,“叛国之将,死不足惜!”
蒙恬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背后浮起一层冷汗,他记忆里那个纯真重情的少年君王,竟是一去不复返、再也无处可寻了。
*
冬天的燕国是一个被雪覆盖的国度,纯净美好,不带一丝杂质。
晌午时,太子丹扬着鞭离开了燕宫,胯.下的健硕黑马在路上不停地打着响鼻。马蹄踩过,在道上留下一串串黑泥白雪的印记,那是这个满目清白的世界里不为人知的、肮脏的一面。
来到樊府前,太子丹下了马,重重地叩开了大门,不带一丝迟疑。
就在方才,他的父王告诉他,秦王悬赏黄金千斤、封邑万户要取樊於期的首级。
为了燕国的安危,他必须亲自砍下樊於期的脑袋献给秦王。
太子丹在仆童的引领下进了室内,他对着手心呵了口气,搓了搓手,吞吞吐吐地对樊於期说明了来意。
听着听着,樊於期在火盆边烘手烘脚的动作停在了半路。片刻后,他缓缓转过身子,对太子丹展颜一笑道:“行啊!”
室内暖意融融,窗外寒风萧萧,终是敌不过人心薄凉冷如冰。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历史上没有这一段变法,纯属作者君艺术创作~
战国末期楚国的这段历史也堪称狗血,如果有兴趣可以去深入了解一下。
第56章 第五十五夜
太子丹望着樊於期的笑脸, 心头一梗, 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五年前, 他被父王派去前往秦国作人质,去时他信心满满, 他与赵政的父王子楚曾同在赵国作质,与赵政也有过几面之缘, 想必那秦王定会对他礼遇以待。
谁知赵政那家伙翻脸不认人,他在秦国的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好不容易盼到了回国的日子,在途经赵国沙丘之时, 他又被一伙凶狠的盗匪给打劫了。
为了保命, 他亮出了燕国太子的身份,岂料那群人又嘲笑他痴人说梦。就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 好在有一人站了出来,表示愿意相信他的身份,他这才平安回到了燕国。
回想至此,太子丹心中更觉苦涩:樊於期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他又怎能恩将仇报?
“话说回来, 难道您就真的甘心被赵政一辈子踩在脚底下吗?”樊於期突然出声, 强行打断了太子丹的煽情回忆。
太子丹眼中怒火瞬间燃起,“不, 我当然不甘心。”
“我也是一样。那赵政夺我王位, 害我活得像条丧家之犬,如今居然还想要我的脑袋?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樊於期咬牙切齿道:“我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就是不知道太子大人敢不敢陪我玩个大的?”
说罢,樊於期斜嘴冲太子丹一笑,笑得恣意轻狂。
太子丹也笑了,“丹自当舍命陪君子。”
惺惺相惜的二人因共同的滔天恨意,再次结为同盟。
在出门之时,太子丹听到身后传来悲壮幽怨的唱腔。
他还记得这个调子,在二人初见之时,樊於期也哼过这曲子。
曲声悠扬,一如当年那般激荡奔放,只可惜世事更迭无常,人心易变再难觅。
*
来年春天,樊於期的头颅被装在一个沉香木制的盒子里,作为礼物,经由燕国派出的两名使者送到了赵政手里。
为了对这颗价值连城的头颅进行防腐,燕国的匠人们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技术——以盐腌渍。所以当赵政打开盒子的时候,在与长安君成蟜的脑袋“面面相觑”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一阵令人作呕的鲍.鱼恶臭。
一名叫做荆轲的燕国使者惊异于秦王毫不迟疑的选择,他没有料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装有樊於期头颅的盒子,对赵政的吸引力竟然完全盖过了旁边那个装着燕国督亢地图的匣子。
荆轲转过头,面色如常地看向边上那个装着地图的匣子。他如鹰隼般敏锐的视线恍若穿透了厚厚的木板,越过卷起的画轴,落在了藏于地图中的那把锋利无比的匕首上。
那是太子丹从铸剑名家徐夫人那里求来的匕首,刀刃上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不错,除了充当使者,荆轲头上还顶着一个隐秘而伟大的身份——刺客。
为了刺杀计划的顺利实施,樊於期心甘情愿地献上了自己的人头,用鲜血和仇恨为他铺就了一条接近秦王政的道路。
这一刻,荆轲仿佛看到那把匕首的刀柄在微微颤动,听到它发出嗡嗡的声响。
捧着装有行刺工具匣子的使者二号名叫秦舞阳,此行由他负责给荆轲当助手。
据秦舞阳自己说,他是个十二岁就杀过人的勇士。
但当荆轲看到秦舞阳惨白如雪的脸色,和颤颤发软的两股时,他对这句话的真实性产生了一丝怀疑。
赵政冷冽而凌厉的目光扫过荆轲镇定的面庞,停留在了秦舞阳慌乱的表情上。
这位爱好杀人的勇士当即被吓得尿湿了裤子,脚下的青石地砖上积了一滩温热微黄而腥臊的液体。
见此情景,秦国的众位朝臣们不禁嘘声一片,燕地壮士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自此一落千丈。
荆轲眼皮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他对着赵政强扯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大王容貌甚伟,这孩子见识少,怕是被吓着了。还请大王体谅,让他在大王的面前完成他的使命。”